「一、一、一定要吗？」我看了下操场，不知怎地突然结巴起来，「他好像──」
最关键的三个字都还没说出来，我就被拖下司令台带往操场。眼看自己距离篮球架越来越近，我努力的想停下双脚煞车，但还是敌不过几个人加起来的大力气。接近班上男生的时候，我被狠狠一推，离那个人只有几步的距离。
『乔颖，你应该记得你早上对我们做的欢迎仪式吧？』
『我们还没欢迎过新同学呢！』
『嘿嘿──』
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那群人个个挂着看好戏的笑容，还对我挥了挥手、甚至有人跟我说加油。
加油个头……
我欲哭无泪的转回头，目光锁定站在球架旁的身影，球场上打篮球的男生注意到我诡异的举止，皆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不管了！只能豁出去了！
我双手合十，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深吸了一口气，我一鼓作气的加快脚步，停在对方的身後，用力的用膝盖顶下他的後膝，在他回头以前，抱住他的後腰，「新同学，欢迎你加入二年三班！」话一说完，我立刻松开手，也顾不得丢脸，连忙双手合十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玩大冒险输才这麽做的……」道歉完之後，我迅速後退数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此刻我的心里满是懊悔，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对方。
谁知道这欢迎式有一天会轮到男生用啊！早知道早上不要一直闹她们了！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阵的笑声，我松了口气，才敢偷偷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他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怒，眼眸流露出诧异。
球场上的男生个个捧腹大笑，「秦乔颖，真有你的！」
「我还以为要干麽咧，笑死我！」
「秦乔颖，你真的是我们班上的活宝耶！」
我偷偷瞄向新同学，想看看他反应怎麽样。在这时，本来站在球架旁的洪宰灿走了过来，眼里有着藏不住的笑意。他搭上单曜儒的肩膀，指着我说：「跟你介绍一下，她是我们班上的开心果秦乔颖。」
「开心果？」他面露疑惑地望着我，微微眯起眼。
我探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这人怎麽老爱露出这种表情。
此时，有人唤住了身旁的洪宰灿，他匆匆丢下一句，「我要继续了，你们慢聊。」
我怔怔的望着那人的背影，再看向眼前的人。
我们没什麽好聊的啊……我在心里腹诽。
我双手合十，想着道歉完就撤退，「抱歉，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希望你不要生气。」
那头沉默了几分钟，我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如果，我说我生气了呢？」
我惊愕的望向他，脑中窜起不妙的念头，有些不确定的问：「……不会吧？」
话虽这麽说，但如果真的生气该怎麽办？难道我要跪地求饶吗？
他沉默。
「那你要我怎麽做才会气消？」我眨了眨眼，期望他能接受到我眼睛里恳求的信号，哪知他瞥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嗯……脱裤子跑操场？」他的低下头瞥了一眼，低语，「是裙子才对。」
我倒退一大步，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裙子，张口强调，「我是女生。」
「那又怎样？」
居然还反问我？就算我再怎麽没形象，我也是知道分寸的啊！
正欲开口时，那人却又丢了句，「开玩笑的。」
听到他这句话我非但没感到松一口气，心脏像是受到了庞大的惊吓，仍跳动的很厉害。
「你敢脱我也不敢看。」语落，他转身，加入球场的战局。而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还来不及收起张大的嘴。
我咬着牙，心里闪过抢过那颗篮球狠狠砸向他後脑的冲动。
直到後方传来呼唤的声音，我才收起怒气，瞪了下那人的後脑勺，用力的蹬着脚步走回司令台。
×
走在人群的列队中，我放慢自己的脚步，不知被多少原本走在後面的人超了过去。走出校门口、越过斑马线、左转、右转……直到远离人群，走在另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心情愈发沉闷。
忽然，一道熟悉的呼唤声唤回了我的思绪，我诧异的四处张望，直到听见後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回过头，才看见一张久未碰面的熟悉面容。
他跑到我面前，接触到彼此视线时，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颜，染上了夕阳的橘红。
望见他脸上熟悉的酒窝，我忍不住一笑，仔细打量起他的面容，在对上那双眼眸的明亮，我忽然感到一阵欣慰。
「小颖。」
「好久不见啊，晖毓。」我拍上他的肩，「自从升上高中之後，有一年多没见了吧？长高很多啊你！」
「嗯。」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语了句，「因为我想快点长大。」
听到他的话，我微微一怔，思及他过去的处境，心一沉。
我抬起头，看向逐渐西沉的太阳，忍不住呢喃，「长大不一定好啊。」
如果可以，我宁愿时间倒流，倒流到那件事还没发生以前──在我还没有领悟到现实的可怕以前。
「小颖，你说什麽？」晖毓满脸疑惑，似乎没听进我的呢喃声。
发现他没听到，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打马虎眼，「没说什麽啦！」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制服，指着他，「不过你和我同校我怎麽不知道？」
这麽久没见面，我连他变我学弟都不知道。
「毕竟很久没见了啊！」晖毓搔了搔头，突然问起，「对了，乔宸哥还在国外吗？」
心脏猛然一跳，我移开视线，轻应了声。
我低下头，忍住心头的酸意。吞了口口水，视线落在手上的手表，我夸张地叫出声，「惨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作业要写，要赶快回去赶作业了。」
他失笑出声，「我送你吧。」
迈开脚步，我们并肩而行。
一阵闲聊後，也到达了家门口，顿下脚步，目光一沉，我从书包内掏出钥匙，「那我先进去了，下次见。」
「小颖。」他突然唤道，我抬眸看向他，他犹豫了片刻，问：「以後我能和你一起上下学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刚犹豫那麽久就是要问我这个啊？」想起方才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他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当然可以啊，我们什麽交情啊！」我轻勾起唇，拿出手机晃了晃，「给我你的电话吧。」
交换了电话後，他走向另一条街道。
望向前方熟悉的房子，探手抚上房外的铁栅门，眼前外观以白色作为基底的独栋透天房子染上一抹橙色。
令人感到晕眩的昏橙席卷而来。
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内，忽地，身後传来一道呼唤声，我转过头一看，只见晖毓站在街道中央。
相隔几公尺的距离，夕阳在他身後，他背着光的身影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脸。
下秒，他清晰的声音传至我的耳里，他的话语直击我胸口深处，泛起了不明的酸涩。
「因为你的出现，所以让我对这世界有了希望。」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跑去。我看着他的身影跑远，喉咙一阵乾涩。
「希望……」居然有人会这麽对我说。
苦涩一笑。
希望、奇蹟，对我来说那是最虚无飘渺的字言。
可是今天，却有人对我说──因为我，他有了希望。
这一瞬间，我忽然期望它是存在的。
能不能给我一个希望呢？
转动钥匙，我推开了铁栅门。
彷佛望见两个身影站在房子门外，梦境中的那个梳着规矩的头发的哥哥将他怀中那个泰迪熊玩偶塞到我怀里。
我看见那个自己露出仓皇的表情、脸庞悬挂着斗大的泪珠。
『拿去啦，哭什麽啊！不过就是跌倒而已。』他伸出手弹了下我的额头。
『我是因为你说不给我娃娃才哭的……』我抱紧娃娃，委屈巴巴的拉着他的衣角。
『给你、给你！反正丢掉也浪费。』他用黑色礼服外套的袖子随意的抹上那个我的脸。
年幼的我笑了，用他的衣袖擤着鼻涕。
下一秒，画面消失了。
我又看见了两道身影。身高稍微长高的自己，拉着已经蜕变成少年的哥哥。
那个我眼眶发红的看着他，『哥，以後你走了，家里就没人陪我了。』
『我只是暂时离开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天空，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想着我们一直都在同一片天空下，这样就不会觉得我们的距离太遥远了。』
我缓步上前，不过一眨眼，画面又消失了。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留下的是一片无际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