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香恍恍惚惚,缓缓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她挣扎似的翻了个身,熟悉的床单与棉被的轻微霉味沁入鼻腔,令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意识也逐渐模糊……
「喂,十香!你起床了没啊!」熟悉的妈妈牌闹钟瞬间将十香从那边的世界拉了回来,她瞥了眼时间,立刻从床舖翻下冲进浴室盥洗。
一切就跟平常无异。
没有披着蛇鳞的女子挥舞着日本刀追杀。
没有被人拿着闪电的箭矢瞄准狙击。
十香观察了身体,别说骨折了,就连擦伤的痕迹也没有。
「果然……那些都是梦吗?」
脑海里浮现出那名少女的身影。
──「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少女的声音即使醒来依然如此清晰,那是带点稚气与亲近感,却又分量十足的神奇声音。
(一直看着『雪色光晕』,终於连幻听也出现了吗?)
上学的途中,十香试着回想整件事的经过。如果是梦,画面应该断断续续的,然而从离开社办,到逃回家的画面,十香都记得一清二楚。
就快到校门口了,今天聚集的人群比以往多上许多。
「发生了什麽事吗?」
十香贴近围观了人群,无奈身高不足,除了前面人的背影什麽也看不到。当她还在犹豫是否要换个角度挤到前排去,主任已经来赶人了。
「据说是昨晚有人在操场玩炸弹。」
「真的假的?难道不是有人太闲去挖坑吗?」
「你白痴啊!最好人为可以挖出那样的大小跟形状,而且周围还有烧焦的痕迹!」
进到教室,同学之间也在讨论着相关的话题。因为今天值日而提早到校的男薛生似乎是在相关人员到场处理前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十香的教室位於四楼,因此能从高处俯瞰到爆炸坑,就连现在窗边也是挤满了一堆人。
十香的步伐僵硬了起来,悄悄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不与任何人讨论。
(等等,那些不是梦吗!)
「早啊,十香!」
「啊!」
一只手突然搭载十香的肩膀上,吓得十香大叫,令班上原本吵杂的喧闹声陷入沉静。所有人的视线投在十香身上,害十香害羞的低下头道歉。
「都怪你啦!干嘛吓我啦,英玲奈。」
「哈哈,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反应会这麽大。」
被称为英玲奈的短发少女路出爽朗的笑容,将看起来没装什麽东西的书包放在十香右边的座位上。
「对了,我刚刚经过校门口的时候,有听警察说到炸弹喔!果然那个是爆炸留下来的痕迹吧?」
「……是这样吗?希望没有残留的未爆弹才好……哈哈……」
「嗯,现在他们好像就在调查这件事。话说回来,我记得你是乖乖牌走文艺路线的啊?你什麽去刺青的?因为鲁太久终於忍不住改变路线了吗哈哈。」
十香因为槽点太多,不知道要从哪里吐槽起,愣了几秒钟才挤出这句话:
「刺青?我昨天没有去刺青啊?」
「那你右手的那个是啥?」
英玲奈用下巴示意十香的右手背,清楚印着一个由深红色的纹路构成的剑形图案。
十香瞪大了眼,之後不顾已经敲响的钟声,冲进厕所,对着手背就是一阵猛洗。见状,英玲奈知道自己不用再做多问,她的好友比自己还惊讶。她没有追上去,而是留在教室替十香编了个谎,跟老师解释她的缺席。
十分钟後,十香憔悴的走回位子。
「洗不掉吗?」
十香双眼无神,不发一语,默默举起被洗到发红的手背。上头深红色的纹路完好无缺。
「你完全没有头绪吗?」
「嗯……昨天发生了很多事……」
「很多事?」
「啊!没、我是说我昨天不小心在社办睡着了,之後就直接回家没有再绕去哪边了……」
十香脑袋的某处抽动了一下。
──「是吗?那个……学姊,你最近还是早一点回家比较好。」
(对了,问学弟!他肯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於是一到了中午,十香立刻飞奔到坂口谦吾的教室,将他连拖带拉到社办去,还用身体堵住唯一的出入口,全然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回答我,这些是什麽?」十香打开终端机的相簿,调到昨晚拍的照片。
坂口谦吾先是惊讶,随後怒气跃上他的表情。
「学姊,你不是答应我会早点回家的吗!」
「我就不小心在社办睡着了啊!」
「这种很有学姊风格的蠢事听起来不是玩笑啊可恶!」
坂口谦吾长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坐下,表情严肃的思考着要透露多少情报给十香。
「还有,你知道这个是什麽吗?」十香秀出右手背上的图纹。
这次坂口谦吾呆愣的时间更长了。
「为什麽……为什麽学姊你会有令咒!原来你也是『这边』的人吗!」
「你在说什麽我完全听不懂啦!」
唉──坂口谦吾这次叹得特别长。既然十香都成了当事人,也就不需要也不该隐藏了。
「我知道了,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跟你说。你先把你的Servant叫出来吧!」
「Servant?」
十香还来不及继续追问,她和坂口谦吾的中间浮现成千上万个蓝色光点,逐渐汇聚成人形,「她」从散去的光芒中现身。
「有什麽吩咐吗?Master?」「她」板着脸,冷冷地问道。
十香没有回话,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孔,从十香的角度看,能直接比对她和『雪色光晕』里的少女,两者在服装以外没有差异。
「咳咳。」坂口谦吾拉住两人的注意力。「既然人员到齐,那我就要开始解释了。
学姊你们被卷入的名叫『圣杯战争』,是由每组一名Master一名Servant,共七组参加者争夺圣杯的战争,而圣杯则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许愿机,唯有留到最後的参加者才能得到。
Master通常都是魔术师的家系,而Servant大多是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留下功绩的英灵,他们将以七个不同的职阶被召唤。
剑士Saber。
弓兵Archer。
枪兵Lancer。
骑兵Rider。
魔术师Caster。
狂战士Berserker。
暗杀者Assassin。
Servant由Master召唤出来,召唤成功时Master会获得可以使用三次的令咒。代表御主对从者的绝对命令权,也是Master与Servant的连结,一旦三划都用完,即表示Servant将不再需要听从Master的指令,也会从战争退场。」
到这边为止有问题吗?坂口谦吾以眼神如此示意。少女低着头闭目养神,看不出吸收的情况,不过这些在她被召唤时应该都知道了。倒是十香举直了右手,看起来有满肚子的疑问。
「不接受发问,我知道的也就这麽多……我很想这麽说啦,但要是不让你问你肯定每节下课都来烦我。只准你问三个。」
「只有三个喔?」
「嗯。」
「那……昨晚的那些都是Servant?」
「对。」
「为什麽你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姊是相关协助人员。」
「为什麽我会是Master?我又不是魔术师。」
「好,到此为止,你已经问三个了。」
坂口谦吾摆出不愿多做解释的态度,可惜他的学姐似乎不太会读空气,不停吵着「你耍赖你耍赖!」,更令他残念的是,他对这样的学姊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问我我也真的不知道啊!这次的圣杯战争从根本上就跟前几次不同,详情就去问我姊啦!」
「哼,原来是什麽都不懂的菜鸟Master吗?」
Saber将身子倚在墙面,双手抱胸,斜眼看着十香。
「本来以为以Saber被召唤还真是幸运,不过是这样的Master大概也没辄了。你还是让『监督者』保管她吧。」
「真是抱歉啊,我就是菜鸟。不过菜鸟Master配菜鸟Servant,你不觉得刚好吗?」
「……」
见Saber吃了一惊,十香更确信自己的猜测。
「墙壁上的照片是用二十一世纪初的单眼相机拍的,这样就能推断出你活跃的年代,然而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误,所谓的英灵应该是指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留下功绩,或者获得历史保证灵格而流传後世的英杰吧?
虽然从西元两千年到现在的确有发生些可能可以塑造英灵的事件,但应该都与你无关,否则我就不会找你找得这麽辛苦了。」
最後,十香以令Saber以为她已经看穿她灵格本质的眼神,语气坚定地抛出质问:
「Saber,你……为什麽能被召唤?」
Saber无所退却的与十香四目交接,两人之间似乎还能看到些雷火劈哩啪啦响。一旁的坂口慌张地来回看向两人,如果要强行介入的话果然还是只能对学姊动手了吧?
Saber阖上眼露出微笑,解开胸前的双臂。
「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了。没错,我原本的灵格不足以令我进入英灵殿,详情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在人们口耳相传间被添加了些元素,什麽能一拳打死三角龙之类的,再加上我为人所知的部分似乎有神灵介入,才让我能成为Servant。菜鸟Master配上菜鸟Servant吗?听起来也不错。」
Saber又道「不过」:
「圣杯战争不是闹着玩的,直接对Master下手的也大有人在,不,不如说直接处理掉Master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不是这边魔术世界的你只是被Servant的魔力余波攻击就会丧命。」
为了你好,还是退出吧。
赤裸裸的现实摆在十香面前,无法反驳的不甘让十香沉下脸,前面的气势瞬间萎缩,前後反差让坂口不禁笑了出来,气氛得以暖些。
「放学後到我姊那边吧。不管是要参战还是要退出还是都让我姊知道下好。」
坂口没有把参战的选项排除,但此时他已经暗自在心里祈祷,祈祷学姊能自愿退出……
「嗯?现在才注意到,学弟你手受伤啦?」
十香瞄到坂口谦吾缠着绷带的右手。
「你才知道刚刚你拉着我的时候有多痛,昨天不小心滑倒用手撑的时候有点骨折了。」
「是吗?那要不要给你呼呼啊?」
十香故作心疼的表情,可惜她的贼笑全露了馅。
「不、用!马的,我怎麽会……你这种鸡掰学姊……」
「你刚刚说什麽?」
「叫你滚回去上课啦!」
※
负责监视管理圣杯战争的人员会待在什麽地方?应该是低调又神秘的地点吧?
最先浮现十香脑海的是藏於偏僻山区的教会,和有层层高科技管控的秘密机构。这也是为什麽当谦吾带十香来到知名的补习班时,她傻在门口快三十秒。
说好的低调呢?说好的神秘呢?
「『监督者』是世袭来的,魔术协会也只有形式上给一点薪水,当然得另辟财源罗。」
谦吾和柜台的工读生打声招呼,请工读生转告他们在办公室等候,带着十香进教师办公室。途中经过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透过唯一出入口的门上的玻璃可以一窥教室内的上课情形。
讲台上,一名短发还不及肩,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女子拿着粉笔,台风稳健地写着板书授课。附近看不到教师用的讲义或课本。
「那就是?」
「嗯,我姊坂口香莲。」
教师的办公室原先设计可以容纳三名讲师办公,不过因为香莲一人能负荷数学与理科、英文三科的教授,就没另徵老师了,也因此教师办公室成了香莲个人的休息室。空下来的空间放了两张小沙发,相隔一张茶几。
坐在其中一张沙发的十香好奇的东张西望。
谦吾倒了杯果汁,还有些饼乾,放在十香眼前。
「你给我乖乖吃你的零食。」
居高临下,加上超过一米八的身高,让谦吾这句话格外有威力。十香嘟着嘴,气噗噗的拆开包装,连同指责「谦吾不该用这种口气跟学姊说话」的想法一起吃进肚里,更令人不甘心的是,这饼乾还真好吃。
「嗯?这好像是第一次小谦带女孩子来找我……难不成是……」
「不是。学姊闭上你的嘴,我知道你想笑什麽。」谦吾瞪了十香一眼,眼刀中压迫感压过两人的年龄差还有剩。仔细回想,这还是十香第一次看到学弟这麽严肃,吓得十香正坐起来,别说拿「小谦」这个昵称开玩笑了,连一句话也不敢开口。
「怎麽能对心爱的学姊这麽凶呢?小心被讨……好好好,我不乱说了。找我有什麽「事」吗?」
「这家伙昨天被卷入lancer跟Archer的战斗,还被Assassin袭击,危急中成为了Saber的Master。」
「喔?那又怎麽了吗?」
「但别说有魔术师血统了,她完全不该是这边世界的人!」谦吾扯开喉咙大吼。即使如此,香莲的态度依然淡然。
「我了解了,嗯……果然技术还没成熟吗?」
「技术?」
香莲点点头,问道:
「你们知道这次圣杯战争跟以往有着根本性的差异吗?」
两人摇了摇头。
「所谓的魔术包含魔法、炼金术、占卜术等等。然而自古以来这些都参杂了科学的成分。」
例如魔法可能指的是超脱年代的高科技技术。
炼金术成了现代化学的基础。
占卜术开创了天体观测的根基。
「随着人类技术推进,原先属於魔术侧的灵格逐渐被科学方纳入。而最近魔力的研究到了一个段落,也面临突破口,於是他们把脑筋动到人类史上所能观测到的最大魔力容器,也就是圣杯上。」
「难不成……」
「没错,这次的圣杯战争是由科学方策画的,据说连圣杯也从头考察设计罗。不过也因为是第一次,我想应该会出现不少篓子吧?」
香莲把视线投向十香。
「等等,再怎麽说也太夸张了,人类想要驾驭圣杯还早了一个世纪吧!」
「单靠人类与科学的确是还太早,不过有神灵介入的话就是可以大胆一试的程度了。」
谦吾和十香都露出「蚵?」的表情。
「怎麽,你们该不会还以为修罗神佛跟妖魔鬼怪都是虚构出来的吧?就算是假的,流传久了也会获得灵格。你们熟知的世界一直都有非人的存在参与喔。
像是希腊神群将神格借给世界卫生组织,代价就是以旗帜的方式扩张他们的神格;或是毘沙门天钦定上杉作为代理人。
科学界也有不少神灵介入的例子,毕竟科学发展不可能不参杂丝毫的恶意,因此许多机构会去寻求神灵赐与研究正当性的保证。
由於圣杯能召唤的英灵遍布全人类的整个时间轴,当初设计实验的时候可是『邀请』了各地的神群来参一脚,有点像是集资合夥开公司的概念?那些神灵可是把这次的圣杯战争当作休闲娱乐的代理人战争喔。」
我想,你也是受到某个神灵的加护吧?
香莲最後如此说道,将视线从两人移开,投向空物一人的位置。随後,宛如有阵无法感受的风吹起无数蓝色光点,Saber解除了灵体化现身。
「嗯,但具体是谁我应该不用告知『监督者』吧?」
「当然,毕竟这关系到你的灵格。话说回来,你们来应该不是只想听我说明吧?」
「没错,请你剥夺学姊的Master资格吧!只要分离令咒,学姊就能从这场战争中退出了。」
「原理来说没有问题,再搭配上记忆覆盖的魔术就能让她完全恢复局外人的身分。但……这是你的意志吗?」
谦吾紧张地望向十香犹豫的表情。
「喂!你别开玩笑了,你也很清楚圣杯战争可不是办家家酒吧!」
十香低下的头缓缓点了一下。
确实,只要在这里退出,就不用担心回家的路上被怪人袭击,也能回到一般平常的生活。可是……
十香抬头望向Saber。
「如果我退出,分开前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我不是那种值得你追寻的人。而且即使我告诉你,被施展记忆覆盖的魔术後你也会忘记。」
也是呢……十香自嘲的笑了。
那麽,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如果在这里退缩,十香觉得之後自己即使被窜改了记忆,也会没那个脸继续追查「少女」下去。
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近在咫尺的答案。
以及少女寄托於圣杯的愿望。
「你该不会……」
「嗯,我要参战。」
十香与Saber四目交接。
「你是不是常被人说是大笨蛋?」
「的确是很常被某个学弟骂啦。不过不试试看怎麽知道?」
十香露出灿烂的笑容,即使已经见识到Servant的力量,眼神依然坚定地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由得令Saber回想起那个时候……
那个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台下座无虚席的时候,自己也有这种眼神吗?
「你真的有想清楚吗?学姊。」
「我心意已决!要是你真那麽担心的话,我可以好心地让你担任护花使者喔!」
谦吾一手抚上额头,他很清楚学姊固执起来什麽话也听不进去,但要是放任她胡乱行动,一定没多久就会被盯上然後另一个意义上的退出吧?
谦吾稍稍掀起手,发现十香正双眼发光的看相这里。
唉──要怪就怪没办法放任学姊不管的自己吧……
「先跟我约法三章。」
「嗯嗯,不管是三章还是三十章我都约!」
看来「前途」堪忧啊……谦吾又再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