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中午，李逸岚比我早到音乐教室，光是站在门外便可推论，演出的曲目越过门板传到耳畔，我倚靠在墙上，等待曲落後进门，才不会打扰到他。
踏板的延续音使得地上隐隐震动，我悄声推开门，见李逸岚坐在那墨黑色钢琴椅，手指定格在黑白相间的琴键，良久後，徐徐抬起双手，注意到在门边探头的我，「嗨？」
「嗨……」我快步到角落打开琴盒、调音。
「昨天有先练习？」
「当然有。」我搬椅子到钢琴的旁边，「虽然不太认真。」
他轻笑，「你跟纪紫葳吵架？」
我一怔，为何李逸岚会知道？不过昨天的事情，该不会已经流传开来了……
「听说的，谁叫你们在教室当社员的面撕破脸。」
原来当场有许多见证人，目睹我们情谊破碎。
「告诉我吧，发生什麽事？」早就知道他会来这句，这显然是我不想勾起的回忆，他却硬要我提起。
「她……」我欲言又止，「我这样会很自私吗？」
改口，我以自己为出发点询问。
「自私？你是说伴奏的事吗？」
李逸岚的领悟力让我惊艳，又或者是说一秒猜透我思想的人不多，有人说我擅长隐瞒情绪和想法，看来这招对他不管用。
我缓速点头，「就因为这个跟学姊闹翻。」
「那你现在怎麽办？」他在钢琴旁踱步着，「坚守友谊而放弃？」
坚守友谊放弃表演？怎麽可能，两者完全是不同的东西，当然得从中取舍，表演的机会难得，我总不能牺牲自己成全好友......
此话有如当头棒喝，把迷惘的我点醒了。
「懂了吗？」他挑眉，我感到全身在起鸡皮疙瘩，好像有股热血燃烧起来了。
「懂。」我勾唇，「那，我得好好加油才是。」
李逸岚很庆幸我懂个中道理，纪紫葳的事情也从我生活中淡出，偶尔团练会避开对方，但不至於到互相残杀的地步，或许我俩不知觉间达成了一个共识：互不打扰。
李逸岚刻意腾出周末时间，叫我去学校练习，换算下来，我在学校的时间有四分之一都在练琴，每一次的手指受伤都是一次凌迟，往往逼得我受不了而哀号，李逸岚却毫无同情心，只是叫我反覆拉奏同一小节。
每当我想砸琴、放弃，都会暗骂自己没有毅力、只会纸上谈兵等，李逸岚见状，开始采用奖励模式，例如，练琴两小时获得一块饼乾之类的，好像重返孩提时期，跟大人间相处的天真模样，更是回忆起刚接触琴键时，钢琴老师一个音一个音慢慢指点，诲人不倦的精神，当年对未来充满希望，觉得日常生活里能享受音乐洗礼就是种奢侈，连比赛和竞争是什麽都不明白。
长大了，逐渐在同侪中学到技巧，有了好胜心、成就感後，开始想要进步，想要超越别人，学习音乐不再是为了抒发自己的压力和情感，更大的原因是想获得支持，也就因为这样，无形的压力出现了，开始对练习产生反感、排斥，进步不是因为主动力，而是不停压迫自己的结果。
好想回到小时候，每天都充满正能量，无事扰心，能够静静沈醉在音乐世界里……
那种感觉已经不复存在，音乐路上被镀上了一层苦，那，是份难以言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