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筱筠，是在升国中的开学典礼上，那时我去完洗手间，正要回到会场的座位上，却在楼梯间听到『碰！』的一声，回头一看，是位女孩从楼梯上摔跤了，原本清秀的脸蛋顿时哭得唏哩哗啦。
那位女孩就是筱筠。
「呜…」一见状，我赶紧前去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怎样？」
「好痛…」我递了条手帕给筱筠，并检查她的伤势。
「站得起来吗？我扶你去保健室。」
「等一下，现在还是好痛。」
後来，我们才发现彼此是同班同学，国中三年的时光里，筱筠当了三年的班长，而我则是当了两年的副班长，一年的卫生股长，都是被筱筠提名『陷害』才当选的，让我的国中生活因此多了许多杂事要做。
「翔宇，你跟黄筱筠走很近欸，是不是喜欢她啊？」
「当然不是啊。」那时我们都还很年轻，对爱情还很懵懂。「我怎麽可能喜欢那种男人婆！」
「石，翔，宇！」年轻到以为只要彼此相爱，没有什麽问题是克服不了的。
「黄筱筠，你怎麽会在这里！」以为只要努力寻找，就能找到名为永恒的真爱。
国中毕业典礼的前一晚，我和筱筠接吻了。
那是筱筠的初吻，也是我的初吻。
——————
第十八章毫不犹豫
「呼、呼…」等我回复理智时，额头早已冒出热汗，我赶紧和郁涵分开，但她还是紧紧抱住我，倒在我的怀里。
「对不起…」我的心脏跳得好快，脑海一片空白。
「为什麽要说对不起？」郁涵抬头看着我，一时间我词穷了。为什麽我要说对不起？是因为我没有阻止她亲我吗？还是我的对不起，只是出自内心那廉价的愧疚。
「你不是也亲得很爽吗？」郁涵眼神迷蒙地看着我，带着谜样的笑容越靠越近。
「不是的，是我一时冲动，我…」
「嘘…」郁涵伸出食指贴在我的嘴唇，接着抚摸我的头，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想对我做什麽，都可以喔。」
「郁涵，你喝多了，走吧，我扶你进去休息…」话还没说完，郁涵又凑上来亲吻我的嘴唇：「唔…」
「不、不可以…」没亲几下，我便赶紧将头撇开，虽然郁涵妩媚撩人的模样极具诱惑，但我仍是努力保持理性：「郁涵，你别这样，我知道当众拒绝了你是我不好，但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啊。」
「你在说什麽啊，跟这个没关系吧，反正…」郁涵低着头，声音开始哽咽起来：「反正我做得再多，也比不上一个刚搬到你房间隔壁、认识没多久的张芳慈。」
「呃，你听谁说的？」
「不告诉你！」
「嗯…」我迟疑了一会，才吞吐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不能回应你什麽，我也不想伤害你，所以…」
「别说了…」郁涵打断我的话，啜泣地说：「我都知道的，所以…别再说了…」
「嗯。」我轻抚郁涵的秀发，说道：「走吧，太晚回包厢会让人担心的。」
「再待一下，再一下下就好…」郁涵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神情担忧地看着她：「你在哭吗？」
「嗯…」郁涵仍是低着头，两手轻揉着眼睛：「等我哭完吧，呜呜…」
「嗯。」我从口袋里递了条手帕给郁涵，她接过手帕後，轻声地说：「会随身带手帕的男生，真的是很少见呢。」
郁涵靠在我身旁，用手帕擦拭眼泪，我们俩就这样沉默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到包厢里。
还记得去年，刚加入学生会的郁涵，见到每个人都会亲切地打招呼，脸上带着活泼可爱的笑容，而我却在某天晚上，不小心撞见郁涵在偷哭，那时我们学生会正在赶工做活动的布置，郁涵总是最後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
「学妹，你还在喔，已经很晚了，剩下的明天再做吧。」
「呜…学长，你不要过来…」
「学妹，你怎麽在哭啊，没事吧？」
「我哭得很丑，你不要看啦…」
後来才知道，那阵子郁涵跟男朋友分手，整天都沉浸在失恋的阴霾里，为了让自己不去乱想，便将自己搞得很忙，她才会每天都最後一个离开办公室。那次活动的海报郁涵设计得很好，许多布景用的小道具也做得很精致，是学生会里得力的小帮手，虽然失恋了，但她仍是将份内的事做得尽善尽美。
「郁涵，你怎麽啦，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不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
「谁欺负你啊，我去帮你教训他！」
「就学长你啊！」
「我？我怎麽敢欺负你啊！」
「呵呵，你别紧张啦，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後来，我和郁涵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当她心情不好或难过沮丧时，我总会设法安慰她，偶尔会相约去逛街购物，或许是因为如此，郁涵才会对我倾心吧。
郁涵回包厢後继续喝酒，一旁的朋友不知对郁涵说了什麽，只是用诡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尤其是阿汤学弟，他的眼神貌似想跟我单挑似的充满杀气，没想过有天，我跟郁涵会处得这麽尴尬。
周围的喧闹彷佛与我无关，我只是躺在沙发上喝着可乐，静静回想和郁涵激吻的画面，还有她哭泣的模样。
——————
「哥…」搭电梯回到宿舍房间时，湘华问了第三次相同的问题：「你真的没对郁涵做什麽？」
「没有…也不是说没有，就…」脑海又浮现和郁涵亲吻的情景，我不禁感到害臊。
後来郁涵在包厢里喝个烂醉，一群男生护送欣怡她们回宿舍（郁涵和欣怡、佳珊住同栋宿舍），建诚和阿汤当然也在其中，原本要跟他们同行，却被冠章阻止了。
「翔宇，你还是别去好了。」
「为什麽？」当下我没能立即意会，冠章用眼神示意：「阿汤的脸很臭啊，虽然大家嘴巴上没说，但其实都知道郁涵是为了你才喝醉的。」
「我只是觉得我也有责任，没想这麽多。」
「呵呵，没关系啦。」冠章拍拍我的肩膀：「我们会把她安全送回宿舍，你就别担心了。」
「嗯，麻烦你们了。」
「就，就怎样啊？」湘华睁大双眼紧盯着我：「心虚了？」
「没有心虚啦，只是现在心情很乱。」此时，电梯门刚好打开。「明天再说吧，我今天很累了。」说罢，我走出电梯，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吼，臭老哥！」
洗好澡後，我坐在窗边，拿起琴盒里的小提琴，轻轻摸着琴弦，凝视琴身背後那写着『黄筱筠』的姓名贴，脑海充斥着凌乱的画面，筱筠的、郁涵的、张芳慈的。
「唉…」我轻声叹了口气，将小提琴收拾好。
瞧了眼手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这麽晚了，她下班了吗？会不会太累啊？』知道张芳慈要送我生日礼物的当下，我确实很开心，不过情绪过了以後，我反而开始担心她的安全了。
其实，只要知道张芳慈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就算晚点拿到礼物，甚至没有拿到礼物也无妨呀。
打开手机，正要发送line的讯息时，张芳慈正好传了讯息给我。
『你回宿舍了吗？』看到张芳慈传来的讯息，我顿时松了口气。
『嗯，我在宿舍了。』其实我真的很想你啊，张芳慈。
『我正要开车过去你那，约楼下的7-11见吧。』
『好的，开车小心。』我只是羞於表达，那充满慾望的、赤裸裸的爱恋。
『呵呵，待会见。』
从什麽时候开始，我才发现自己的脆弱呢？没见到你时会想你，见到你跟别的男生要好会吃醋，会故意和你赌气，却又不忍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令我细细回味与揣测，到底是我爱你多一点，或者你爱我多一些。
爱情是这麽充满慾望的东西吗？让人在不知觉中产生依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令我魂牵梦萦，让人逐渐失去理智，多了几分自以为浪漫的感性，还有偶尔窜出的被害妄想情节，每天都在与自己的矛盾拔河，明明面对爱情，可以对彼此更坦诚的。
或许只是害怕受伤，所以才不敢坦诚吧，心痛的煎熬，是爱情里最真实、最赤裸的存在。
——————
『我到了。』刚走出宿舍大门，就收到张芳慈的讯息。
『我也到了。』仔细打量四周，并没有看见张芳慈开的那台红色BMW，应该是停在便利商店的另一边吧。
「翔宇！」一转头，原来是建诚他们回来了。
「嗨！」我挥手招呼道，一旁的鲔鱼搀扶着半醉半醒的豆豆，看来豆豆喝了不少酒。
「你下来买宵夜喔？」我们一群人站在便利商店的门口前。
「不是，等等有朋友要拿东西给我，跟她约在这里。」
「这麽晚了还来拿东西给你，女的吗？」
「嗯，女的。」我语气心虚地回答。
「哇，我们学校的吗？」建诚不知为何，又露出他的招牌淫笑：「嘿嘿，真的只是来拿东西吗？不要再装了喔！」
「你别想歪啦，她只是要拿生日礼物给我。」话才刚说完，鲔鱼马上抢着说：「哇，我看等等你又要被告白啦！」
「朋友而已啦，别想太多。」此时，我撇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影奔跑而过，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他们手上拿的长条形物体是啥。
「嘘…」我示意要他们安静，然後指着人影的方向说道：「你们看那边的人影，他们手上拿的东西是什麽啊？」
「好像是棍棒吧？」
「不要乱指啊，如果对方是流氓就惨了！」
那群模糊的人影跑进不远处的一条街道里，虽然这在治安不好的台北来说，不算是少见的夜间景象，但我仍是涌起莫名的不安。
「张芳慈…」
「你刚刚说什麽啊？」
「你们先回去吧！」说罢，我随即朝那条街道的方向跑去。
「喂，翔宇，你要去哪？」
「别去啊，这样很危险的！」
「我会小心的！」我回头喊道，不顾他们的阻止，继续朝人影行经的路线跑去。
『这是…』跑进街道後不久，就见到骑楼旁停着一台红色BMW，比对一下车牌号码，确实是张芳慈的车没错。
『怪了，她的车停在这，那她人跑哪去了？』我拿出手机打给张芳慈。
「咦？」电话拨出去後，耳边隐约听见熟悉的旋律，是张芳慈的手机铃声，我加紧脚步向前，铃声越趋清晰响亮，尤其在这静谧的子夜。
『您所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後再拨…』电话响没多久後就被挂断，再打过去第二通已打不通了。
『喀喀…』不远处传来微弱声响，我立即上前查看，在骑楼的地板上发现一支手机，捡起来一瞧，正是张芳慈的手机没错。
『怎麽会这样，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我收起手机，沿着骑楼的黑影继续前进，没多久便看见方才那群诡异的人影，鬼鬼祟祟地围在一台黑色厢型车旁。
『是他们…』我屏着呼吸慢慢靠近，最後躲在骑楼的柱子後面，一个可以观察他们却又不被发现的距离。
「动作快点！」
「快把她抬进去！」他们一行人扛着一个不明物并将车厢打开，仔细一看，那不明物被套上深色的帆布袋，露出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那个被帆布袋套住的是张芳慈吗？远远看去身形颇为相似。
原本跟张芳慈约在便利商店，她却没有前来赴约，她的车就停在附近，手机也刚好掉在人影行经的途中，种种迹象加上眼前这副景象，唯一可能的推论就是…
张芳慈被绑架了！只有这个可能了！
『怎麽会这样…不，别慌张，冷静！』我赶紧打给警察局报警，电话一接通，我摀着嘴巴轻声地说：「喂，我朋友被绑架了，我正在现场…中山区民生东路二段…」
「喂，那里好像有人！」
「我去看看，你们快准备好！」
「对，车牌3P-1959，Toyota黑色厢型车…」话才说到一半，眼前出现一名身形剽悍的男子，後面还站着一位戴着眼镜、相貌眼熟的男子。
「喂，你在干嘛？」剽悍男子的表情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一时间我吓傻了，剽悍男子又接着暴喝：「说话啊！哑巴喔？」
「快点派人过来，我被他们发现了。」我对电话另一头的警察焦急说道。
「他报警了！」剽悍男子身後的眼镜男子，乍看之下长得好像萧政伟，因为只在电视上看过，不确定是不是他本人。
「怎麽办？被发现了。」
「干！惊啥？」剽悍男子从身後掏出一把手枪，朝我冲了过来。
『天啊，这是什麽情形？』我见状後马上拔腿就跑，剽悍男子朝我开枪，可能是有装消音器的关系，开枪时并没有听见枪声，耳边却清楚听见子弹擦撞物体的声响，幸好没有打中我。
我全身发抖冷汗直流，虽然被吓得差点双腿瘫软，但我告诉自己如果不马上逃跑，就准备去跟上帝喝咖啡了，这大概是我人生中跑得最快的一次。
「别管他了，快上车！」
「妈的，跑得真快！」
我躲在遮蔽物後面，见他们没有追上来，便稍微松了口气，但远方却传来引擎的发动声，还有汽车前头灯的光亮。
『不行，我必须拖住他们，不然张芳慈就危险了。』明明就怕得要死，吓得差点尿裤子，明明我的手心流满了汗，到现在还不停发抖，我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又转身跑了回去。
「喂，你们别想逃，快停下来！」我跑到黑色厢型车前面，张开双手挡住他们的去路。
「听到没有，快停下来！」黑色厢型车朝我开了过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正、副驾驶座的两名男子眼神凶恶地瞪着我，丝毫不见他们减速。
「喂，你们这群混蛋，快停下来！」男子露出冷笑，看来就算把我撞死，他们也不打算停下来，车快撞上来时，我赶紧跳到一旁闪躲，但左脚还是被车擦撞到。
「可恶…」我在地上翻滚着，抬头一看，一名男子从车窗探头出来，不正是刚才那名剽悍男子吗？
「别想逃！快停车…」我忍着左脚的疼痛追了上去，剽悍男子随即掏出手枪，朝我开了一枪。
『锵！』第一枪没中，他又立刻开了一枪，我可以清楚看见枪口冒出火花，下一秒，腹部突然有股异物侵入的疼痛感，并伴随莫名的炙热。
「呃…」巨大的疼痛迅速蔓延全身，突如其来的剧痛使我的四肢失去力气，接着我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啊！」好痛！我的眼角喷出泪水，怎麽会这麽痛，无法言语的痛。
没错，我中枪了，在我的左侧腹部。
「呜…」我的手摸着腹部，原本的剧痛多了些酥麻感，能清楚感觉到血液不断涓流而出。
「可恶…」我连忙起身，一手用力压住腹部止血，并快步走到街道口。
「翔宇，你没事吧？」「刚刚那台车是怎样，开这麽快要死喔？」原来是建诚他们跑来找我，一旁的豆豆似乎也酒醒了，虽然走路的样子仍是摇摇晃晃。
「翔宇，你怎麽流血了？」鲔鱼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问：「天啊，发生什麽事了？」
「我被子弹打中腹部…」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先别说话，我去叫救护车！」豆豆不知何时，早已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流了好多血，怎麽会这样！」
「嘿，你们怎麽会在这里？」正当情况处於混乱，身後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原来是阿豪啊！」建诚转过身子，劈头便问阿豪：「你不是回家了吗，怎麽会跑来这里？」
「那个，该怎麽说呢…」阿豪不知为何，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而我看着他骑的机车，立刻做了决定。
「阿豪…」我走到阿豪面前，并将裤子上的皮带解下，将皮带紧紧系在腹部的枪伤上用来止血，虽然效果不怎麽显着。
「翔宇，你想干嘛？」
「你流了好多血，快坐下来休息！」
「阿豪，你的机车借我。」我从口袋递出我的机车钥匙，交到阿豪手上：「这是我的机车钥匙，快，你的车借我一下。」
「你借我的车要干嘛？天啊！你怎麽流这麽多血，发生什麽事了？」阿豪看见我沾满血迹的上衣，同样露出惊恐的神色。
「先把车借我，没时间解释了，算我求你…」我的额头不断流下汗水，双手也微微发抖，此刻我满脑子都在担心张芳慈的安危。
「不行，你流了这麽多血，要先处理才行，走吧，我载你去医院！」
「我朋友被绑架了，就在刚才那台黑色厢型车上。」
「那我更不能让你去，这样太危险了，你会没命的！」
「不行，我一定要去！」
「你流了那麽多血，别太逞强了！」
「翔宇，你有报警了吗？」
「嗯，我报警了。」
「那就好啦，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吧！」
「可恶，再拖下去会来不及的。」虽然知道他们是一番好意，但是身为一个男人，我绝不允许心爱的人受到危险时，自己却只能在一旁坐以待毙。
没有时间让我犹豫了！
「唉唷…」我猛然朝阿豪用力冲撞，并伸手抓紧机车的手把，阿豪就这麽摔到地上。
「石翔宇，你干嘛？」阿豪难掩怒气地瞪着我。
「对不起，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你的！」我跳上机车，将油门推到最底，排气管和引擎轰隆作响，我一瞬间便从他们眼前呼啸而过。
「石翔宇，你想干嘛？」
「石翔宇，你疯了吗？快回来！」
我这是怎麽了？我疯了吗？
或许我真的疯了吧，但是我知道，如果现在不全力以赴，我一定会後悔的，就像当初失去筱筠时，那种强烈的懊悔与不甘，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芳慈，你别怕，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