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隔天，出大事了。
我连打着哈欠，昨天晚上因为心情太过激动，窝在被窝里两个小时也没睡着，可是又没有勇气打开手机确认白均澄的回覆，直到今天早上，我的手机还躺在昨天夜里被我丢弃的角落里。
白均澄到底回了什麽，真的好让人好奇啊──
「妍！这里！」我忽然听见有人从我後方呼唤我，是乔曦，她手里握着刚装满的水壶愉悦地朝我走来。
「乔曦！」
「今天终於正常点了，」她看了一眼手表。「嗯，没错，总是压秒进校园才是我认识的游诗妍！」
我朝她翻了一个玩笑性的白眼。
「我又没说错，」乔曦嘟起嘴，然後突然不怀好意地凑到我身上来。「对了，结果怎麽样！你......做出了没让自己後悔的决定吗？」
我看着乔曦水灵的大眼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我、我昨天传......传讯息了。」
「真的啊！」她绽露出灿烂的笑颜。「那他说什麽，答应了吧？你快告诉我！」
「可是我、我没有勇气看他回了什麽......」
闻言，乔曦漂亮的笑脸都僵成了一片，然後没好气地瞪着我。「游诗妍！」
「我已经把所有的勇气都拿去传讯息了嘛......」
我们一起踏上通往教室的最後一级阶梯，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下几分钟，走廊上空旷一片，所以远远就看见教室门口站了几个人影。
「不知道结果没有比较好吧？」她质疑。「你们可是同班同学欸，要是连个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都没有，你要怎麽面对他啊？」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啦，」我泄气地回道：「老实说我昨天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中午的时候其实我是去......」
「等等，你看！」乔曦突然制止住我，手指着前方几个人影。「那是白均澄和......谁啊？」
她停下了脚步，被拉着的我也被迫停止。碍於距离太远，我们两个又往前挪了几步，然後躲在班级和班级之间的廊柱後偷看，侧着身面对着我们的白均澄很专注地凝视着对方，没有注意到我们。
「我、我们干嘛要这样躲起来啊？」我困惑地看向乔曦。
「你傻啊，没看到那两个女生吗？」乔曦紧盯着那三个人。「一看就是别班的，故意单独找白均澄说话，在这种非常时期，你觉得还有可能是为了什麽事情？」
见我蹙起的眉头，乔曦嫌弃地睨了我一眼，然後她把我拉拢，仔细地开始分析局势。「你看见那个绑马尾的女生了没？」
在白均澄身旁的分别是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卷发少女，和一个头发乌亮笔直的短发少女，马尾少女背对着我们，短发少女则一脸羞怯地挽着她的手，头低到不能再低。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个就是来助攻的，真正的威胁是另一个短头发的女生。」乔曦老练地解释起来。「表面故意装作娇羞的模样，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啧！这种人我真的看不惯，太──心机了。那个马尾女生啊，就是替她约白均澄的你信不信？」
我挑起单眉。「啊？」
「这个啊，就是男生的罩门，」乔曦板起脸孔，失望地猛摇头。「红颜祸水！我也不懂装柔弱到底有哪点可爱，但总之男生们好像都很吃这一套。唉，白均澄啊，我很看好你，拜托千万别陷入她们的圈套！」
我睁大眼睛细看，背对着我们的马尾少女对着白均澄说个不停，他感觉虽然无奈又困惑，但还是相当有风度地任她滔滔不绝。短发少女则时不时抬起头偷瞄他，眼里尽是爱慕，让人看了......的确有莫名不舒服的感觉。
「欸，乔曦，我、我们走吧，」我勉强地拉拉乔曦的手。「快要迟进教室了。」
「不行啦！现在走过去岂不是很尴尬？」乔曦摇摇头。「万一白均澄刚好在那个时候拒绝她们怎麽办？我们对着她们乾瞪眼啊？」
「我就是不想要看到.....万一他答应啊......」我低下头。
乔曦直率地翻了白眼。「他要是答应的话，就说明我余乔曦的眼睛长到头顶去了。装傻这种事情，再怎麽说也是比较漂亮的你来才会有效！」
「说什麽呢......」
「等等，你看你看！」乔曦又拉拉我的手，示意我注意前方。「他要拒绝她了！」
果不其然，白均澄只是心平气和地和两个女孩解释。不出几秒，短发少女的脸色就垮了下来；马尾少女则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後被短发少女拉了拉，两个人自讨没趣转身离开。白均澄始终没有什麽表情，好像他刚刚只不过给那两人指路罢了。
「我就说我看好你！」乔曦沾沾自喜地看着白均澄嘀咕。「果然天菜还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好啦！那就没什麽好担心的了，我们进教室吧。」
乔曦拉着我，从梁柱後头走了出来。我们一同目视白均澄从容步入教室的背影。
又拒绝了一个人啊......我在心里暗想，目前可以确定的就已经有两个人，天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女孩子约他，而我的讯息......白均澄肯定也看到了吧，我会不会也只是......众多被他拒绝的人选之一呢......
我忍不住叹口气，今天估计也会很难熬了吧。
今天早上的教室特别喧闹，可能是舞会的关系，缩短了熟络彼此之间的时间，大家不再像开学时那般拘谨，还没有敲响上课钟，所有的人都凑成一团一团，或坐或站地各自占据了教室的不同角落。
先前曾经邀请我加入的那一大团女孩子依旧相当显眼，乔曦说她替她们取名叫做「蜂巢」，因为如果你观察仔细的话──其实也用不着观察仔细──就会发现她们里面有一只特别引人注目的女王蜂。
杨涵。
她被一大票女生们团团围绕，一个人优雅地坐在桌子上，看起来很像在发表个人演说，而底下是不论她说得好不好都大力支持的忠实粉丝。
很明显，才开学一个星期就累积了这麽多的追随者，未来的她只会变成更加火红的风云人物。我一向对於成为校园名人没有什麽兴趣，在蓝城的我，不论现在或是未来，会和她有所交集的事情，估计也就只有昨天那个不算愉快的相遇吧？
只是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胃痛，我也不清楚杨涵是个什麽样个性的人，但是光凭我昨天偷听她和白均澄对话这件事，应该就够让她对我不抱任何好感了吧......此刻坐在桌子上高谈阔论的她，会不会就正在和底下的听众大肆抨击我呢？
我不敢再多想，只能低下头回避视线，尽可能地低调走进座位，然後在内心祈祷杨涵她没有看见我。
钟声响了，我内心的防备也暂时松懈，这样子偷偷摸摸上课真的很累人，我以为我自己已经很尽力要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很多人嘟起嘴咕哝着不想上课，但还是认命地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拉开书包拉链，拿出笔记本，打算先把今天要完成的事情列成清单。
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黑板，我永远都记不起来今天几月几号，不知道为什麽，杨涵还坐在桌子上，双手环着胸，
毫不掩饰地笔直望着我。
刹那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握着的笔不慎从手中滑落。
她那双闪着光亮的晶眸不偏不倚地对准我，让人想假装忽视都不行。我懂了，杨涵天生就自带一种女王的气场，不论是谁在她面前，必定都会怀有敬畏之意。
我感觉自己很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孩子，心中一阵紧张一阵畏惧，杨涵这样明确又直接的眼神感觉既像是质问又像是威胁，即便她一言不发，我都能感受那股浓浓的压迫。
杨涵她，究竟想说什麽呢？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她既没有开口，也没有向我走来。
轻轻扬起她的唇，送给我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不带任何敌意。
然後她回过头，轻盈地跃下木桌，趁着班导还没有进教室之前从容地坐回位置上，仅剩我一头雾水。
回过神来，我弯下腰拾起掉落的笔，她方才的表情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抹意味深远的微笑，究竟代表着什麽意思呢？
*
「你说什麽？」
「拜托，」午餐时分，我双手合十，看着一脸无奈的乔曦。「求求你，一次就好！我今天......真的真的很不想去花室。」
乔曦皱起眉头：「怎麽每次都这样。」
「真的拜托你啦，」我苦苦哀求。「不、不然我答应你一次机会，你想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乔曦叹口气：「我才不是这麽不讲道义的人！换一下扫地工作，我是没有什麽问题啦，只是你......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我、我还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单独面对他......」我别扭地回答。
乔曦见我都这麽说了，便也不再多说什麽，只是叮嘱我：「知道我们班的外扫范围吧？需不需要我找人陪你？」
我顿时感到如释重负。「没关系，真的不清楚的话我再问你的打扫夥伴就行了！」
「好啦，那扫把在打扫柜里，你就自己去拿罗。我们午休见！」
「有你真好！」我笑得开怀，乔曦没好气地对我做了个鬼脸。
好不容易说服乔曦，和她暂时换了打扫工作，我觉得自己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目前外扫工作对我来说相对安全，省去了待在教室得面对杨涵跟顾子恒的危机，更可以不用烦心白均澄，得因此为了他忐忑整段打扫时间。
我从打扫柜里随意抓了一支扫把就飞快地冲下楼，左转，隔壁栋大楼的尽头就是蓝城的停车场，我们班负责维护那里的整洁，不过是扫扫落叶，我想这应该也没有什麽难度吧？
很显然我是最早到的，停车场这里太过偏僻，学生们平常没事也不会在这里随意遛达，所以我也只能认分地先开始打扫。已经是初秋了啊，还记得乔曦一天到晚跟我抱怨她的工作有多辛苦，今天好不容易扫完，隔天又全是落叶遍布。扫个一天两天，还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个情趣盎然的工作，如果得扫一个学期的话，那可真的会让人力不从心。
过没多久，从远处走来两道身影，互相打打闹闹地很是欢乐，我停下手边的动作，对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两人很快穿越了走廊朝我靠近，一个是秦乐，我认得他的模样了，另一个应该是他的朋友，块头比他还大得多。真是糟糕，我还记不得我们全班的脸孔。
「哦？游诗妍？」秦乐一眼就认出了我，我只是生疏地微微点了个头。昨天那麽不顾他情面地当众跑掉，现在想来还真是丢脸。「你怎麽会在这里？」
「啊......这个啊，我、我跟乔曦暂时换了一下工作。」我结结巴巴，紧握着手上的竹扫把，怎麽哪里都是危机啊......「她、她说她扫地扫到无聊了，所以想要换换其他的工作体验看看。」
秦乐愣了会儿，然後大喇喇地咧出笑容。「这样啊，那就欢迎你加入『扫也扫不完外扫大队』罗！」
闻言，我乾笑了几声，然後礼貌点头，又再度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幸好他没有多问昨天的事情，不然这里的气氛肯定又会被我弄到比昨天还冰......
「啊！对了，游诗妍！」才这麽想的同时，秦乐忽然後头换我。
我极不情愿地回过头，配上僵硬的笑脸，心理殷切期盼秦乐他不要提到任何有关舞会的事情。
他对我憨直一笑：「那个，我昨天问你要不要当我舞伴这件事情啊，就请你别放在心上了，我，嘿嘿，只是开玩笑的。」
此时他身边的朋友纵身勾住他的脖子，好像蛮用力的样子。「啧，还不是因为这小子今天早上刚找到舞伴，你看他得意的呢！」
虽然被人禁锢在腋下，但是秦乐看起来依旧非常开心，止不住满脸的笑意。
我的心情这也才放松不少，好不容易能够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那太好了，恭喜你！」
「唉，不过就是人家答应你做舞伴，」他朋友满脸嫌弃地看着他。「被你吹嘘得好像是告白成功一样。」
「还是很开心啊，我原本以为她早就有舞伴了，」秦乐搔搔头。「没想到她说我是第一个邀请她的人欸！」
「行了，兄弟。说不定她也只是可怜可怜你而已。」秦乐的大块头朋友用他那笔人脸还大的掌心拍了拍秦乐的肩，有一瞬我看见秦乐脸全揪在一起的画面，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笑。「我告诉你，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有一个比你更奇葩的人有了舞伴，要不要猜猜看是谁？」
「奇葩？」秦乐挑起眉。「哪方面的奇葩？有谁能比我还奇葩？」
大块头朋友笑了。「比你厉害多了，开什麽玩笑，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参加舞会。」
「不参加舞会？！」秦乐浮夸地大喊，我也惊讶地看着他，有人会不想参加舞会吗？这可是我们近来蓝城以後的第一个大活动欸。「哪个傻瓜？」
「你才是傻瓜，别把人家的档次随便喊低了行吗？」大块头朋友摇摇头。「白均澄啊，昨天还跟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
「白均澄？！」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原本还聊得很开心的两个人忽然一致转过头来，我连忙摀上嘴巴。
「嗯，」大块头朋友不疑有他，接下去说：「我们昨天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说觉得待在家里看书还比较有趣，所以我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不会参加舞会了。」
「白均澄那小子，」秦乐偏过头。「没想到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想要舞伴就有舞伴。那你说，他的舞伴是谁啊？」
「杨涵。」大块头朋友耿直地回答。
刹那间，我忽然有种被人狠狠赏了巴掌的痛感，整个人陷入呆滞，我乾楞着他们两人，无法思考。
杨、杨涵，白均澄的舞伴......是杨涵？这怎麽可能，听、听错了吧，他不是......昨天才拒绝了她吗？可是另一方面，她眼神里的优越感还有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像也解释得通了。
因为她赢了，赢过了所有的人，成功夺下白均澄舞伴的位置。
「哦，杨涵，」秦乐点点头。「嗯，他们两个的颜值看着倒是挺班配的。白均澄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但又好像在预料之内。我不知道啦！反正你们不觉得杨涵对他来说有点太......」秦乐的表情微妙地扭曲，好像对杨涵的评价不怎麽好。
大块头朋友突然转头望向我。「不过，我以为你会和他一起去。」
他的眼神异常认真，我眨着眼，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好。他因为身高高，所以得俯视我，我莫名有了杨涵的既视感，这样子有点压迫，会让人觉得紧张。
秦乐眼里先是困惑，然後他恍然大悟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啊──对哦！开学那天不就非常霸气地指名你当他的打扫夥伴吗？我们都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羡慕了好多天呢。」然後他睁大眼睛凑到我面前。「对啊，为什麽他的舞伴不是你啊？」
然而我已无暇理会秦乐的一字一句，他的大块头朋友看我的眼神渐趋困惑，我的心脏怦怦跳着，无意识地握紧的双拳，慎重地再向对方确认一次：「你确定......他的舞伴是......杨涵吗？」
被这麽一问，大块头朋友抿起了唇。「我确定吗？倒不是向本人确认，但是至少今天班上都是这麽说的。」
我不禁咬紧牙根，脑袋里的思绪繁杂无章，一边觉得荒唐，一边却又觉得此话不假，还有另一边的心情酸涩又难受，白均澄和杨涵的脸庞不断交互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悬着的一颗心也愈发不安。
「抱歉，我先失陪了。」我低下头，一颗心惴惴不安，忽略了在我身後不断呼唤我的秦乐，我突然有一股想要亲自去确认的冲动，而这一次，我也无暇顾及理智。
舞伴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他不选我也好，他选了别人也好，能不能......不要是杨涵，拜托不要是杨涵！
我疾步踏上了楼梯，用尽跑百米的速度往教室奔跑，但是接近午休时间，走廊上聚集了很多同学，简直就是操场上的障碍物，我尽量一个一个避开了，但还是不慎撞到人，换来了刺耳的咒骂声。
但此刻，谁还能顾及那麽多呢？
心跳因为跑步的关系又加速了不少，我在脑内不断模拟回教室後见到杨涵得说什麽，又或者我
会先看见白均澄。
白均澄，想到他我又觉得心里的难受蔓延开来。
明明那是好不容易才确认的，喜欢他的心意。
好不容易才鼓起的，
全部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