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婚纱是女人心目中最美的一件礼服，多少女人期盼了一辈子，只为穿上它，当一天的公主。
纪庭谕看着镜中的女人脸上有一丝茫然，长发在造型师的巧手下卷起弄的蓬松自然後绑起，同一件白纱底在婚纱公司的配件下有了不同的风格，鱼尾的长摆让新娘多了不少气势。
一旁的翻译与远从韩国来台的服务人员，则在整理完她的裙摆後，满是微笑地问着，「觉得怎麽样？」
一开始节目组是预设让两人到韩国拍摄婚纱照，相关洽谈的公司也定案了，但卡在Kindly近期有演唱会排练与新专辑录制，纪庭谕的新戏也正在赶杀青结尾，只能经由协调让韩国婚纱公司派人来台湾分公司拍摄合作。
一旁侧拍的单眼快门声让人很难不注意它，纪庭谕不自觉看向镜头。
韩国婚纱公司的服务比起台湾传统婚纱店好了不少，不用担心花了大钱找知名品牌拍摄却受了一肚子气，也没有永无止尽的加价困扰。除了侧拍服务需要加购照片以外，所有照片与服务都含在售价内。
小盈看着满桌的配件商品还有纪庭谕一身白纱，语带羡慕地说自己到时候结婚也想找这家公司拍摄。
「小盈，你拿手机帮我拍一张吧。」纪庭谕从包包里翻出手机要求着。
小盈虽然没有开口拒绝，也不禁困惑地问道，「不是有侧拍吗？为什麽不拿侧拍的照片就好了？」
「刚刚问过了，侧拍要两天後才能拿到照片。我想今天拍完去看老师时就给他看看。」纪庭谕手拿捧花，对着镜头边露出笑容边解释道，胸口郁闷的情绪却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会拒绝节目去国外拍摄的要求，除了赶拍戏外，更多的是她怕老师出什麽事情，她会赶不回台湾，她不能冒任何风险！
小盈让她换了几个姿势，好似现在才是婚纱拍摄般。
申朔也换上黑西装走入休息室，两人一对上目光，纪庭谕立刻没了笑容。申朔不如上回收工疏远，反倒主动走近她身旁，扬起笑容打量许久开口，「果然任何女人穿上婚纱都漂亮。」
这句话看似是称赞，裹在里头的意思是，让她漂亮的不过是婚纱，换任何女人都一样。
申朔这句话倒没有任何违心之论，在这圈子里打滚十年多，漂亮的女人他看到没兴趣再看，她也绝不是第一个在他面前穿婚纱的女人。比起剧本上应该有的惊叹，他也不过觉得不错罢了，换谁都一样。
「西装就不是谁穿都好看的了。」纪庭谕没被他的话惹火，弯起笑容回敬他的称赞，还没开拍两人火药味就不小了。
韩国婚纱多采棚内拍摄，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到摄影场里其中一片大窗子准备拍摄，导演一拍板，纪庭谕的手自然挽上申朔的手臂，有了方才没有的期待情绪。
纪庭谕还没开口，现场不晓得谁的手机响了，导演立刻喊卡扯着嗓子吼道，「哪个家伙第一天上工，来工作还开铃声？」
纪庭谕看向自家经纪人，她连忙拿着手机退出片场，全体要再次继续时小盈又冲回摄影棚，脸色看来有几分难看地跟导演道歉後，狂奔向纪庭谕身边。纪庭谕看着她脸色也不好看，她还是知道她的，没到出大事她不会打扰拍摄。
「出什麽事？」
小盈深吸口气哑声拿着手机，「宋先生打给我，找你。」
纪庭谕眨了眨眼，立刻接过小盈的手机，「喂，我纪庭谕。」
申朔看着两人有一丝不耐烦，靠着玻璃窗边的沙发坐了下来，等着看她还要浪费全场多少时间。只见纪庭谕平淡地回一句我知道了就挂上电话，连一句解释也没有便拖着裙摆往前走，他皱眉正想拦阻时，纪庭谕已经先摔倒在地。
与其说是被婚纱绊倒，看来比较像是脚软跪在地板，从他的视线看去她只是僵着脸吼道，「小盈！还不快点扶我起来！」
若问申朔第一次觉得她好看是什麽时候，大概是这一秒，那个穿婚纱背影随着经纪人支撑扶起时，依旧挺直背的倔强身影。他大概是疯了，竟会对那身影多了一丝心动，不过也就仅仅一秒。
纪庭谕走到翻译与婚纱公司人员面前问了几句後，毫不犹豫让小盈掏出信用卡结清婚纱的费用，接着丢下摄影片场的人就这麽走了。
不负责任等等的骂语全落在留下来收尾的经纪人身上，他懒懒地坐在那看着这场闹剧打算怎麽收尾，对於那女人去哪他没兴趣知道，只在乎女主角都跑了，他能不能早点收工回去。
全身发麻，纪庭谕大概只有这个感想。
当她从小盈嘴里听见宋先生三个字，她就大概猜出让小盈莽撞打断拍摄的原因是什麽，只是她还是不相信，抢过那通电话，想听见他否认，哪怕他随意打断自己的工作也无所谓……拜托否认吧，她在心底默默恳求着。
电话那头的人没听见她的祈求，带着些许鼻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庭谕，老师走了。」
这一秒，纪庭谕彷佛能听见倪世泽在病床上的请求，「庭谕……穿婚纱那、那天……要让老师看。」
她不知道她回了宋载浩什麽才结束通话，踩着高跟鞋想快步前进，却当场跪在地上颤抖着，怎麽试也没有力气站起身，她咬着唇吼道，「小盈！还不快点扶我起来！」
下一秒她就感觉有人拉她起身，她已经没有心力去看是不是她的经纪人，纪庭谕拿卡买了身上这件礼服，便开车离开片场，连交代的心思也没有了。
这感觉不知道有谁能明白，就像曾经有谁撑住你的世界，而在这一秒你的世界因为他的离去彻底毁灭了，连一点渣也不剩。名誉、未来，在这一刻显得缥缈无意义，她只知道她答应他了、她答应他了！他明明还没看见啊……
当她提着婚纱在医院走廊上狂奔，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浪漫，只觉得很冷，无论是收到的消息还是医院的冷气，都让她从头到脚发凉。
病房门开着，宋载浩没有在外头等着她，病房外连一点急救声也听不到。她停下步伐没有动作，明明从接到消息那秒便恨不得立刻到这里，可是真的到了她才觉得害怕，害怕面对已经听过的事实。
她面无表情地前进，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到看见病床上那人为止、到看见跪在地上的那人为止，每一个画面都成了慢动作，渐渐将她的心彻底撕裂。
「医生呢？」她听见自己轻轻地问着宋载浩，只见他回头也红了眼眶，脸上却看不见半点泪水。
她看床上沉睡的脸庞看得出神，不禁又问了一次，「医生呢？」
「庭谕。」宋载浩试图喊道。
那过分温柔的语气却像碰触到了某块地雷．让她彻底崩溃地大吼，「医生呢？为什麽不叫医生来！你为什麽不叫医生来！」
「庭谕！」宋载浩起身从後紧紧抱住她，只见她再也没有站着的力气，瘫软在他怀里痛哭失声。
「你叫医生来啊──老师、老师明明只是睡着了！」她不肯相信地求着师兄帮忙，求他不要就这样放弃。
宋载浩见此心更是痛不欲生，紧紧扣住她的身子任她发泄着，他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样哭着求着医生再试一次、再试一下，多少钱都无所谓，求着他再帮忙一下，救救他们的老师。
她以为这天到来时她可以接受，但她只是用力挣脱师兄的怀抱，拼命爬到老师的床边跪着哭着，抓着那依旧温暖的大掌不停摇头，「老师、老师的手还是暖的啊……你为什麽、为什麽不救他？」
这次无论她抓的多用力老师也没有回应，她止不住泪水放声大哭，这才相信他是真的走了……不然他怎麽舍得看她跪在这哭着也没有出声安慰？连试图对她艰难地说出一两个字也没有。
她多想开口告诉他，我买了这件婚纱来了啊……你不是还没看吗？快点告诉我好不好看啊。只是再多的话只剩下破碎的语助词，什麽也没说出口。
说出口也没有意义了，他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