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初，机场。
早晨七点，偌大的迎宾大厅人来人往，慕江抱着自己的羽绒服站在一个小角落，眼睛四处看着，怕自己一个恍神，就错过了正在等的人。
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努力打起精神地转转脖子，又看下手表。虽然是自己提早了半小时到，可怎麽这麽久呢？自己第一次到韩国有花这麽久的时间吗？
「……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机场的结构复杂，地方又大，虽然指标也很多──
噢，看见了。
三个身高显眼的男人各自拉着行李箱，一个走在前，两个走在後，有些引人注目。慕江正想着要走过去，尚儒温就先发现了她。两人相视，慕江扬起笑，向他挥挥手。这一边的尚儒温同两人说看见慕江了，走在前头的单尘清也跟着看了过去。
她已经走过来。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迷路啦？」
老实说，他们确实是迷路了，对於入境过程也不是太顺利，毕竟两个完全没经验的人只能依靠出国观过赛的单尘清，而选手出国，也不是事事都自己来，於是三个人就有点磕磕绊绊地，看着指标找路，好不容易才出到大厅，见到了她。
不过乔阳没给两个人应答的机会，直截了当，「你是不是胖了？」
正要再说话的慕江瞬间愣住，下意识地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嘀咕，「……迷路也没什麽好丢脸的啊，干嘛挑人毛病。臭乔阳。」
其他两个人不厚道地笑。
「笑什麽，这是水肿。」她微睁大眼睛，放下摸着脸颊的手，「话说你们也太过分了吧？自由行还赶这麽早的飞机做什麽？害我也得舍命陪君子。就算你们习惯这麽早起也不能这样，还、还说我胖了……」
挑起开端的乔阳挑起眉、要开口，就被慕江伸手制止，「不用道歉，我原谅你。」
再放任下去，这又是要开始你追我跑的节奏了。尚儒温轻咳了声，「没有的，不胖、不胖。」
她一眼扫过去，「说了是水肿。」
「……不肿、不肿。」
慕江瘪起嘴。哼，傻儒温，还不如不说呢……
旁边还没吭过声的单尘清并没有故意或不经意的「落井下石」，他只是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拿掉落在她肩头的一根头发，又看了看外头刮起的风问，「外面冷吧？」
慕江点头，「很冷喔，前几天还下雪了。你们等等把羽绒服都穿上，现在有暖气，出去了可能会受不了。」他们退到刚刚慕江站的角落，三人各自从行李中拿出厚羽绒衣，单尘清蹲着，关上行李箱，站起身穿好衣服，慕江离他最近，他正好低声问，「外头冷，你还把头发绑起来？」
慕江指指门外，「风这麽大，我要是不绑起来，披头散发不能看的。」她又献宝似地显摆了下抱在怀里的围巾，「而且不怕呀，我有围巾，还是红色的，好看。」
单尘清算是个小面瘫，但此时很难得地笑了，抿着唇笑。他嗯了声，同时又弯下腰去拉行李箱。慕江自己也把围巾围好、羽绒衣穿好，见三个人都好了，便一起走出大厅，要去搭车。
三月初的韩国气温仍是个位数，加上下雨，体感温度更是掉了几度。慕江的羽绒服长至小腿处，很厚，帽子也很大，出大厅时她是戴上帽子的，虽然风有些难敌，但总比直接吹风来得好受，而外套里头她虽然穿得没那麽厚，但也是发热衣一件、再搭件外衣，整体算是韩国人基本的过冬配备了。而另外三个男人，虽然羽绒衣没那麽长、在台湾肯定也不会穿发热衣搭飞机，但慕江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冷，毕竟他们在外头的时间不长，而且各个身体底子好，四个人中还数她最怕冷呢。
他们三人跟着慕江搭车，因为不懂韩文跟交通状况，没有什麽用处。慕江看了看这人潮，权衡了下，便问：「我们奢侈一下，搭计程车吧？这巴士等等要挤上一堆人，而且你们还有行李箱呢，不太方便。」
这个决定一致通过。
慕江很快就拦到计程车，司机将他们的行李箱都放进後车厢里。她坐在副驾驶座，用韩语跟司机交流。还挺溜地，果然是勤勤勉勉学了韩语多年、又在这里生活了要四年的人。单尘清看着她的侧脸想着。她正好又多侧了些角度，和他的目光碰上，见他在发愣，她也就对他露出「你被抓到啦」的笑容，随即转回去坐好，系上安全带。
单尘清被她这麽一笑，觉得有些难堪，僵硬地转头去望窗外。耳边只专注在慕江和司机聊天的声音。
在车开了一段路後，他不禁暗自回味起她刚刚那戏谑又生动的笑，心里的难堪褪去，他又不自觉地，扬起一点点的嘴角。
他们在离慕江学校最近的地铁站下车，打算先寄放行李，然後在附近先走走，等到下午Check-In的时候就直接搭地铁过去。
而慕江下了车就鬼鬼祟祟地跟着尚儒温，想要跟他单独说话，结果乔阳不让，假装什麽也不知道，一直挡在她跟他中间。最後慕江真没法了，在三个人各自开置物箱放行李时，直接挤到尚儒温和乔阳中间，面着尚儒温，悄声说：「我一直很想问你，乔阳怎麽肯让你带单尘清那个电灯泡来呀？」
乔阳咳了一声。
慕江佯装没听见，又说，「那晚上尘清不就得睡阳台了？乔阳一定会让他睡阳台的啊。可是很冷呢。」
乔阳咳了两声。
慕江皱起眉，忽视掉後面的声音，「对，尘清满二十岁了没啊，你们可别做一些──」尚儒温敲了下她的额头，「说什麽呢。我是看尘清前阵子比赛压力大，想说带他出来玩玩，回去又要开始密集训练了。」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声音委屈，「喔。」
尚儒温抬眼看了看刚刚就一直在「咳嗽」的人，又低下头跟慕江说，「尘清说对你们学校有兴趣，想看一看，你等等若是没什麽事就带他转转吧？」
「那你们……」
「我想去看看各式的咖啡馆，乔阳也说好。」
慕江瞬间笑开，乖巧得很，「好。那再联系。」
他们俩个要约个小会她可是很乐见的呢。
他们一从地铁出到外头街道上，慕江就拉过单尘清，让他往自己身後站，她笑脸吟吟仰头对他说，「儒温说你想看看我们学校，那就跟着我走吧？」
面对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单尘清心下一动，不会说话、只会点头。
慕江随即朝面前两个人挥手，「那尘清归我啦，你们要去哪就去哪儿吧。」也不留时间给他们尴尬，她直接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学校方向走去，把尚儒温和乔阳扔在背後。
看着她的马尾轻晃，单尘清的精神有些恍惚，目光落在他们牵着的手。她就这麽牵着自己的四指。对他而言是那麽小的手，软软的，温度冰凉，随着两人走路的动静起伏，她就时不时握了握、又下意识似地捏了捏，牵得不太安分，一点动作便撩拨着他的心思。
像她小时候，也曾这样带着他，穿过小巷与街道。
单尘清的神情从内敛转为柔和，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果然是，时光无声，佳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