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复活!拼了老命也要救山本!」
隔着窗户,泽田纲吉的嘶吼响彻云霄,也震入了身处长廊的二人耳里。
只见泽田纲吉目光凶恶,浑身赤裸只穿着一条暗色条纹四角裤,腾空转身,赤脚踏墙壁扑向坠落的山本武。
「织田夏海,你该清楚,如果我知道後,我可以留你一条命。」他的枪口仍对着织田夏海的颜面,帽下的大眼晶亮如星沉江,江波微荡,顷时便掀起滔天巨浪般的杀意。
「但是,阿纲身边不需要不定时的炸弹。」
话方落,第二发子弹便喷发星火,夺口射出。
织田夏海的眼眨也没眨,任由刺鼻烟硝的灼热烧起肌肤上的细毛,撕裂开肌肤,随後耳边炸开贯穿的微声。
「好、好痒!头顶的旋好痒啊啊啊啊——」
窗外的泽田纲吉嚎叫,没一会弹簧挤压反弹的声音乍响,窗外又浮现被泽田纲吉拉着的山本武以及头上长了根螺旋粗毛的泽田纲吉,一个起落,又消失在窗边。
他伸出指尖抹过了颊边细微的一痕殷红,唇角的弧度竟一分未改,脚步一步未挪。
「很好的胆识,织田夏海。」里包恩收起枪,再次望向泰然自若的织田夏海,开口不吝称赞:「没人可以对我的子弹视若无睹的,你是第一个。」
「能得到第一杀手的肯定,是我的荣幸。」织田夏海垂下眼睫,低凝着里包恩,温润的声嗓像杯进口清香,入喉回甘的极品茶。「我知道您不会杀我的,对你来说,我是有用处;倘若我真跟以前一样是个不定时炸弹,怕是你直接就杀了我了。」
「真是有自信。」里包恩伸手,一只翡绿变色龙浮空攀附在他小小的手背,金黄剔透的大眼先是好奇地看了织田夏海,又看看自家主人。「不过,我不讨厌自信的聪明人。」
「先说您想我做什麽吧,我现在可没什麽本事。」织田夏海恍若没感受到杀意,舒怡自在得像是在跟里包恩谈论着无关痛痒的天气。
「加入阿纲家族成员。」见到织田夏海始终平静的眉头轻微蹙起,里包恩颇是满意又无情地说:「呵,不然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你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里包恩先生在说笑吗?换一个吧,我陪他们扮家家,泽田怕就得死在半路上了。」织田夏海说得云淡风轻,倘若让泽田身边的人听见了,怕是气得想要打他一顿。
「有我在,你就算想杀了阿纲,我也不会让他死的。」里包恩好整以暇地逗着列恩,「你不想?未来彭哥列的位置可有你一份。」
「有没有,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织田夏海坦白说道:「金钱、权力我不缺也没有什麽兴趣。」
「倘若你真没兴趣,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里包恩嗤笑,压根不相信他的理由,迳自挑明:「说你的要求吧,织田夏海。」
「呵,跟里包恩先生说话真是愉快。」织田夏海支手拨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尖,「您说的没错,我有兴趣也有求於你,既然如此不如双方交易如何?」
「哦,你就不觉得我会拿你的命来换吗?」里包恩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彷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可不。」织田夏海莞尔一笑,连左眼角下的美人痣都灵灵活现,像点睛一笔,令他俊秀的脸庞都亮了起来。「我没命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的。」
「有意思,你先说看看你要什麽。」里包恩玩味地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
「你的情报网。」织田夏海沉敛下目光,笑得很轻。「有些事情我很好奇,」
「这没问题。」里包恩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随後便提出自己的条件:「我要你加入来训练阿纲他们,同时你还能复健身手获得一些乐趣──当然,必须在我眼皮下。」
「这麽大方。」织田夏海有些意外。
「当然不是免费的。」列恩一下子窜回里包恩的绅士帽边,他举起枪,唇边的笑意是势在必得。
「我再问一次──织田夏海,你是谁?」
织田夏海惬意地倚靠着墙,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清澈如水又深沉如渊,望着里包恩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黑色大眼。
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出来的是他,也是他。
「我若说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信吗?」
×
五月十五,天气雨。
我已经受不了这个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眼睛总是在盯着我,不管我多麽想躲起来,他们那群人总是带着嘲讽讪笑意味地看着我,期待我下一次的出糗、嫌恶看着我的每个举动,像是看着生长三头六臂的怪物一样,想着:啊这个怪物什麽时候会死掉啊?这只怪物什麽时候可以消失在这个世上?这只怪物的内脏到底是生得怎样?是不是都是绿的?
好想逃离这里,这里的每个人的目光都恶心得让我想吐!
好想对着他们大吼不要再看我了!
好想对着他们说你们通通去死!
好想戳瞎他们的每一双盯着我的眼睛!
五月十六,天气雨
今天还是不想理会那个女人男人的话,也不想开口──反正我已经不想对那对夫妻说话了,乐观是甚麽?我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个,而是只要出去外面,街道上的每个人都会看着我,用一种看着被栅栏关起来的畸形动物的眼神一样看着我。
感觉随时都会拿好多恶臭的垃圾丢向我,用屎尿泼来嘲笑我。
就算是班上最废柴的泽田也是,明明跟我一样都是被嘲笑的对象,为甚麽他可以无视那些人的目光来上课?为甚麽他可以摆脱那群人的恶意又来上课?为甚麽明明是班上最烂的人,也跟那群人一样,用那种恶心到令我反胃想杀人的恶意看着我?
为甚麽总是要我改变?我也不想再去看医生了,那个医生无论说甚麽也都是机械的公式,但是……好像也是我唯一比较自在的地方,因为那个医生除了你今天的心情怎麽样之外,不会再多问什麽,也不会再把视线往我身上看。
我好想、好想,逃离这个世界……
五月十七,天气晴
今天,那些人传了短信要我过去河堤,说不拿钱给他们就要杀了我。
我好开心,因为这代表我的印证根本没有错,他们一直想害死我,一直想杀死我这个怪物来成就他们那些可笑的英雄主义!我可以大声跟那对夫妻说:瞧、他们就是要害我,他们一直都是想害我的!不是我胡诌的!
可是,他们的口吻看起来好烦,好烦好烦好烦,烦到我觉得我就算逃离了这整个世界,也无法挣脱这个肮脏又恶心的视线!我要被杀了,被杀了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死了,该怎麽办?还是这就是他们纯心想看我的挣扎矛盾?
好烦好烦……那就赌吧?对吧?看是谁先杀死谁,看是谁最不该留在这个世上,看我能不能逃离这个世界!
「里包恩!你在看什麽啊?」
泽田纲吉洗完澡一进门,就见到穿着睡衣的里包恩坐在吊床上,捧着一本皮革书在翻阅,不禁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哇!这些到底是英文还是哪国的文字啊!
里包恩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泽田纲吉,举手就是Cz75的枪口对着泽田纲吉的脑门,还未说什麽,泽田纲吉就怕得叫了起来,一个鲤鱼弹跳就跑回自己的床上。
「别、别!我不看、我不看!反正我也看不懂啊……」
里包恩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学生,残忍无比地说:「放心吧,这些语言也是你成为首领的必修课程。」
「咿──不会吧!不、不对,我才不要当什麽首领!你到底清楚了没啊里包恩?我死都不要当什麽彭哥列第十代首领的!」
里包恩自动戴上了耳塞,一边看着这些毫无营养的愤世嫉俗,一边想倘若泽田纲吉不是自己的学生,以前的他大概一眼都懒得施舍。
杀手是不会理会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如果会,那麽铁定是他身上有什麽引起杀手的注意或兴趣。
里包恩手指一顿,目光停在这一个与之前纪录的日期相去甚远,笔迹也完全不同的一篇,前面穿插德、义、法文的中规中矩写法,後面倒是流畅的英文草写,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织田夏海清朗温和的笑语。
「哼,还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