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獵戶三連星 — 結果他們自己跑去打架了。

正文 獵戶三連星 — 結果他們自己跑去打架了。

一早,枫接到电话。医院打来的,说人不见了。

赶到医院,病床上只有一只手机,枫为男孩带来的换洗衣物和钱包都没看到。显然也没有联络过家人,电话中他姐姐还是第一次听到男孩住院的消息。焦急的气氛鼓动平淡的病房像是开炸了,要调监视器的,要协寻的,要让出床位的事情都等着人来决定。

倒是枫不那麽焦急,她隐约知道男孩去了哪里。在这个城市之中,枫是男孩最亲近的人。连她都不晓得切确情况,可以做的事情,就只有静静的等。或许下一秒眨眼,人就出现在床上,现在发生的,仅仅是一场幻梦。

对,枫确实不焦急。她既了解男孩的深渊,也明白女孩的韧性。他们会回来的。

科锵科锵、科锵科锵。窗外景色延展变换,光线透进车窗很安静。男孩坐在火车上,不知道开往哪个方向,刚刚经过几个小站,没有几人上下。他不想站起来,目的地还没有到,感觉还没有到,感觉。

是梦吗?最近越来越常这样,一回神就在一个地方,一个人。像电影开场,没有前因但很自然,让人以为单纯等着故事就会向前推进。又是一次逃离。

人是否有可能完美?完全符合所有期待,行为完全与内在没有一丝冲突?是我的话就不会相信,男孩想着。当期待与现实出现落差,人就会撕裂。灵魂为了不被撕裂,就需要逃离。

从高中毕业前的科系选择,到和朋友间的一席谈话,当矛盾出现,女孩就会牵着他的手,拉他逃离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但女孩的存在奠基於撕裂,伤害无可避免。最初还能看见路边经过的景色、感到冬夜的寒气,最後只能醒来,猜测自己到底怎麽了。回溯往往需要时间,他和女孩第一次分离,只是他慾望了个本该属於他但让给了别人的东西。

火车还在前行,男孩感到自己停滞了。比起奋力掏挖记忆里最後的情节,他更想安静休息,一个人安静的,什麽都不要想。

微风拂面,榕树飒飒的响,阳光洒在身上很温暖,温暖得有些刺眼。又换了位置。坐在木条钉成的长椅上,这里看起来像是公园。人很多,很多都是看护推着轮椅围成一圈,老人们坐在其中或笑或说,圈外圈内距离相近却彷佛两个世界。

眼前的纷乱之中,有一只猫坐在草丛间,气息沉静与周遭格格不入。牠双瞳圆睁精神饱满,毛皮洁净高贵,鬓发昂扬健雅不似人间凡物,兴许是仙人化猫逍遥游走。猫看向一女子,只见她轻呼「可爱」,就来逗弄。猫转身不理,信步离开。

那女子的气质让男孩印象深刻。他想起枫。

「从以前到现在,你一直没有看见问题所在。」男孩说。

「不,我都明白的,只是你从不聆听。什麽努力生活、什麽奋力追求,总是白忙一场。」

「什麽?」

「所有的投入、挣扎,都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对於失不复得、无法拥有的事物感到痛心。但再怎麽样,心只会麻木而不会盲目。相隔多年又见到这样的场景,总是要嫉妒流泪的。」

「难道这一路走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我不晓得,只是在那一刻,在枫姐姐接受我的那一刻,我看见你离开理想人格之後遭遇的一切在你心中失去意义。那样的傻。你可以抱着膝盖哭泣,没关系的。我都明白,尽管尽全力去爱这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而不得;尽管辗转难眠、苦痛难言,你还是傻傻的走到了这里。抱着膝盖哭吧,我可以轻拍你的肩膀。我敢说,你永远得不到你要的东西,因为从头到尾你深爱的,只是那些已经成为追忆的人事与时光。相较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浅薄与失落,没有人可以再得到这样的信任,我都是知道的。」

「别说了,过去总是看来美好。」

「但你要接受『没有』,没有完全的人,没有完美的夥伴与朋友。你要接受自己『没有』,并对这一了解感到骄傲。『没有』使你特别,『没有』使枫爱你。」

科锵科锵、科锵科锵。男孩又回到火车上。前座椅背网袋中放了个铁路便当,用过的免洗筷凸了出来,旁边塞着女孩喜欢的瓶装红茶,喝了一半,看来已经吃过晚餐。天还没有完全漆黑,灰蒙蒙的。户外景色瞧不清楚,弄得好像声音也听不清楚了。他回想起女孩的最後一句话。

「你想要爱枫姐姐,你就要爱你的『没有』。你也要爱我,是你。」

男孩头倚着车窗,看雾气出现又消失。爱,怎麽样才算是爱一个人呢?是对他人尽心尽力无怨无悔的照顾吗?对於友情,男孩付出的心力甚至更多,他反倒不那麽照顾自己。

古庄二字晃然而过,只见一个陈旧宁静的车站伫立在灰黑之中,就要融入空气的颜色。说是宁静,不如说是没有人的气息,平静得让男孩感到安心,如果需要逃离,这里就是人世的最後一道界线。极目之地。

男孩坐在古庄车站的阶梯,女孩踢着草坪上的青草,手背在身後,头低低的表情看不清楚。行李放在他们中间,火车像是等不到了,连过几台都没有停。在这里过夜似乎也不错,这里有种露营气氛。

「你不爱我,为什麽?我一直想不明白。」女孩左右摇着身体,百般聊赖。

「我当然爱你,日心,我只有你了,我当然爱你。怎麽能说我不爱你呢?」

「说的都比唱得好听。你当然知道要爱我,但为什麽做不到?我真的不明白。」

「你怎麽会感觉我不爱你?」

「或许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或许我不该存在於这个世界上。或许我⋯⋯只是没有意义的残缺。」

「这麽说跟无理取闹有什麽不一样?」

远方传来震动的声响,又有火车准备经过,如果这辆火车再不停靠,就要认真想过夜的方法了。看见火车越走越近,并没有减速的意思。

正感到失望,男孩余光看见一个影子冲向铁轨,那一刻时间停止流逝,男孩起身却被行李绊倒,伸手只抓到空气,大吼而没有声音。终究,他留不住她。

宁静的车站,火车不开。

希望这只是一场荒唐的梦境。爱,怎麽样才算是爱?怎样的存在竟然比存在本身更为重要?得不到宁可死去,为什麽?男孩只是还不晓得如何爱她而已?要什麽要这样?

科锵科锵、科锵科锵。男孩睁开眼睛,前坐的便当盒还在、红茶还在,他只是睡着了。男孩捂着脸,摸到自己的眼角湿湿的,松一口气。女孩没有离开,只是哭过一阵。先等个看起来繁华的车站下车,找地方过夜吧,男孩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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