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玫！」
忽然听到有人喊我，我反射性地望向窗外，就看见小都站在那儿向我招手，身边还跟着一个笑盈盈的女生，似乎有些眼熟。
「这位是我班上的同学，也是下午茶社社长——简宜彤。」
直到小都报上她的名号我才恍然大悟，想来是我代替妮可学姊参加社团干部会议的时候见过几次面，印象中，他们是去年才成立的新兴社团。
「你好。」我礼貌性地打招呼：「请问有什麽事吗？」
简宜彤十分直接将目的道出：「听说你是这次手工艺社摆摊活动的负责人，我想问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
合作？
我望向小都，从她毫不吃惊的表情大概能猜出简宜彤已向她说过了，因为拿不定主意，小都才把人直接带到我面前。
「很感谢你们的邀请，但具体的合作方式是什麽？」
「嗯……其实我也还没想到，不过我听小都说你们想要摆摊，恰好我们社员目前的共识也是摆摊呢！既然活动形式一致，合作的话能增加商品多样性，也不会互相抢客，应该很划算吧？」
很显然下午茶社的人对於办活动也没什麽想法，会想要和人合作大概就是想要从中吸取经验吧，我个人对於「合作」这个词汇并没有什麽意见，可这麽一来——
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融合两边的特色、还得整合所有人，光是职权问题就可以吵得昏天暗地，更别说是财务厘清、功过归属的问题了，总而言之，办活动人手不够很苦恼，人太多也很麻烦，更何况多的那些人还不能任意使唤，配合的好是助力，配合不好就是阻力了，与其耗费多一倍的时间精力处理合作可能衍生的问题，还不如自己办，不过就是规模小一点、钱赚少一点罢了。
可目前有个麻烦。
「这样的话，我得跟另外一位负责人讨论。」
这位社长是小都带来的，不好当着她的面拒绝，我只能使出缓兵之计，而简宜彤也十分爽快。
「好啊，那你们决定好随时告诉我。」她边说边掏出手机：「可以给我你的脸书帐号吗？这样比较方便联络。」
我还没开口，小都便抢先答：「玫玫没有玩脸书！」
「那Line呢？」
「呃……」她面有难色地看向我。
不像我，在经过上百人询问後早研发出一套对付这问题的ＳＯＰ，小都一脸困窘的好像有什麽难言之隐，我面不改色的道：「我的手机没有行动网路，可以麻烦你联络另一个负责人吗？他叫王仲杰。」
「王仲杰……」简宜彤喃喃覆诵，忽地恍然大悟：「啊，是之前上匿名版的那个人吧？」
一提到匿名版，那日篮球队学长们嘻嘻哈哈从我面前走过的模样立刻浮现脑海，一张张猖狂的脸让我感到一阵反胃，猖狂的笑声宛如魔音穿脑，不知怎麽的，我发出近乎尖叫的声音：「他并没有做错什麽，都是误会！」
这一喊，把小都和简宜彤都吓住了，她们瞠大眼睛盯着我。
顿时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浑身冒着冷汗，最後是简宜彤先回过了神。
「没事，我不介意，只是打从我关注匿名版以来，头一回看到有人被骂还那麽多人护航的，所以对这个名字的印象特别深罢了。」
听到她这麽说，我稍稍松了口气，可同时心中也产生了新的忧虑。
原来，现在的我对於王仲杰的事竟然会这麽激动，这实在很糟糕。
「我看看喔……是这个帐号对吧？」
简宜彤把手机萤幕亮给我们看，画面是王仲杰抱着一只狗，不忍说，他们长得有点像。
「嗯没错。」小都道。
「那我先发邀请罗，再麻烦你跟他说。」
「好，谢谢你。」
送走简宜彤跟小都後，我赶紧传简讯给王仲杰，跟他简单说明了下简宜彤的身分，并叮嘱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关於活动的事一定要跟我商量，在得到「ＯＫ」的回覆後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我实在是太天真了点，竟然妄想用几句留言就能束缚王仲杰的行动。
太傻、太愚蠢了。
「王仲杰——」
我气得从椅子上跳起，不顾全社团的人都在教室里，气急败坏地骂道：「不是说了凡事都要跟我商量吗？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现在不是就在跟你商量了吗……」
「你都已经和简宜彤说好了，还跟我商量什麽？这叫做先斩後奏你懂不懂？你有没有想给我应有的尊重！」
我原本是想拒绝简宜彤的，王仲杰倒好了，不仅跟我唱反调，还跟简宜彤一搭一唱，想出什麽六社联合祭典，这不是把事情越搞越复杂吗？真不知我怎麽会笨到相信他会把事情做好，根本是来找麻烦的！
不给王仲杰反驳的机会，我抓起包包就冲出教室，只想离这个是非地越远越好——
「教练！等等！」
可恶，这家伙不长脑，四肢倒是矫健的令人生气！
在我决定不顾形象拔腿狂奔前王仲杰就已经追上了我，张开双臂挡住了我的去路。
「等一下啦！」
「我跟你没什麽好说的，你想怎麽搞自己玩去，我可不奉陪。」我试图拨开他的手向前，却被王仲杰抓住了双臂。
「听我解释嘛……」
这并不是情侣吵架，我并没有想使性子让他来哄我，是真的实实在在的生气了，他这样纠缠不休更是火上加油，让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挥开他的手。
「滚！」
突破王仲杰的防线後，我原以为自己终於可以获得清净，可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却让我再次理智线断裂。
我回头，低吼：「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麽时候？」
「你现在不想听我说话，可是我有话想跟你说，只好这样跟着你、等你气消啊。」王仲杰一脸无辜的道。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生气。」
「那你说怎麽做你才会气消？」
「我这辈子都不想理你了。」
「那不行。」他整个人忽然严肃了起来：「我们说好要一起加油的。」
「那是在你惹我生气之前。」
「那就更不行了。」他再度朝我伸手，这次却仅仅是扯着我的衣摆。
「如果就这样让你退出，我不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乾我什麽事？」我不禁勾出冷笑：「你既然想解释，怎麽不去找篮球队教练解释？不去找队长解释？找那球经学姐解释？」
我妄想讽刺他、戳他痛处，好让王仲杰知难而退，可他却用一句话就堵住了我的嘴。
「那不一样啊，比起他们，你重要多了！」
我明明应该知道，他说这句话并没有什麽特别的意思。
我明明应该知道，他所说的「重要」不过是把我当作朋友。
可当它传入耳里，仍是在我心中泛起波波涟漪，实在难以不做其他联想。
见我迟迟不回话，王仲杰以为我愿意理他了，抓紧时间解释道：「我知道把活动搞这麽大你一定会生气的，所以我和简宜彤也只是想想而已，主要是希望与其到时候大家同一时间摆摊恶性竞争，还不如多找几个社团联合起来，每社只需要出一点人、贡献一部份的力量就可以办出一个品质优良的活动，也能减少成本啊！今天本来就是想跟你讨论这件事的，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如果让你感受到被冒犯我很抱歉。」
他端正姿势，恭恭敬敬的低头：「对不起。」
王仲杰把姿态放得很低，无非就是想展现诚意，他用怯弱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低声下气：「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
见他如此低声下气，我都不好意思再继续生他的气了，只能无奈的叹息：「我原本是想拒绝简宜彤的，但是当着小都的面不好说……在简讯里没跟你说清楚也是我的不对，抱歉了。」
王仲杰恍然大悟，立刻掏出手机道：「那，我现在马上跟她说我们不合作了。」
「等等！」我赶紧抱住他的手臂阻止：「你已经跟她说了那麽多，现在还要拒绝她？」
「当然啊，你不是不开心吗？」王仲杰一派天真，又让我为之语塞。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麽王仲杰能把那些听起来很暧昧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理所当然？
此外，他本来还对自己搞出的六社联合祭典沾沾自喜，迫不及待的，怎麽因为我的一句话又不要了，做人还有没有原则！
「你让我冷静一下。」我随便找了个石阶坐下来休息，王仲杰也学着我坐下。
跟王仲杰谈话，不能太过钻牛角尖，苦得会是自己。
现在的状况是，王仲杰和简宜彤已经讨论着要把除了我们两个社的其他四社拉进来了，他们似乎打算结合圣诞节进行全校性的交换礼物，以及传情小天使的活动，当然传情所用的物件得是我们出产的点心或饰品。
这点子其实挺好的，毕竟凭我们社员的人数及属性，摆摆摊交差了事也就罢了，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想法。
但也因为这样升级豪华版的活动需要耗费更多人力心力，才从来不成为我们社团的考虑范围，但才加入没多久的王仲杰显然没有更多的考量。
事实上，只要我不支持王仲杰，手工艺社的人铁定也不会对他的构想投以青睐，毕竟我们社团的属性就是怕事，可就因为这样的理由驳了王仲杰的兴致，好像也不太厚道。
沉默许久，我看向王仲杰，才发觉他一双眼睛从刚刚开始便直勾勾的盯着我，没有移开过。
他的眼中闪烁着期待，垂着眉毛又好似有些怯弱，打从我发火到现在，王仲杰一直都是这般小心翼翼，好像很怕我生气的样子。
但其实我之所以会这麽激动，除了王仲杰没有跟我知会一声算是生气的正当理由，事实上就从办活动这点来说，我没有王仲杰热情、用心，甚至连想拒绝简宜彤的理由说也挺自私的。
是时候跟他说清楚了。
「其实我最讨厌麻烦的事，也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虽然很多人都喜欢用『因为你很可靠』、『觉得把事情交给你绝对没问题』之类的理由把工作塞给我，但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当领导人了。」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之所以会加入手工艺社，就是觉得你当领导人的样子很帅气欸。」
……嗯？
「不对，迎新的负责人是小都和琪琪，应该说你管人的样子很帅吗？还是说你当教练的模样很帅呢……」王仲杰双手环胸，自顾自的烦恼了起来。
「等一下。」我比出暂停手势：「你现在到底在说什麽啊？」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为什麽想加入手工艺社吗？」王仲杰笑容满面地说出让我震惊不已的话：「就是因为你呀！」
王仲杰说，在他退出篮球队以後心情十分低落，他觉得自己病了，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竟然会在篮球队暑训的时间跑来学校，却因为不敢靠近球场而在校园里乱逛，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直到某一天稍稍产生了变化。
那天，他经过我们系办，正巧看到我们在准备迎新要用的纸花团，大夥儿却是闹哄哄的一点严肃气氛都没有，才让我没好气地出声管教。
王仲杰说，即使我开口教训大家，却没有一个人脸上有什麽不悦之色，反而是收敛起玩笑的心态开始努力工作，才让他特别佩服。
然而，大家之所以没有什麽怨言，纯粹是因为我根本不可怕罢了，且若大夥儿玩得太嗨，很大的原因都得归咎於妮可学姊，有社长撑腰，她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的品味真怪。」
「哪有，明明就很正常！」
「既然你是因为我管人的样子入社，那你进来後应该很失望吧？」我双手一摊，不禁苦笑：「我在社团里不过是妮可学姊恶整奴役的对象罢了。」
「可是，教练当教练的时候特别帅啊！」王仲杰笑弯了双眸：「还有一起去看展览的时候、看店的时候，教练的每一面我都很喜欢。」
又来了。
「你……常对人说这些话吗？」
「当然没有，只有你。」他无比认真的澄清，接着便站了起来。
我的视线随着他上移，他却是越靠越近，最後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仰着头，他用十分诚挚的双眸望着我：「刚刚教练说，你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负责接洽其他社团的事就交给我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砸了手工艺社招牌的事！」
这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方才明明还很生气的，可现在却好像已经忘了自己究竟为什麽愤怒，原本还算有棱有角的脾气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磨圆了。
「唉，好吧。如果你能得到那麽多人覆议，我也不得不服你了。」
在我看来一切都很荒谬的计画，若王仲杰真能够说服那麽多人同意，那我似乎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但前提是他能成功说服别人就是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当他这麽说，脸上的笑容似乎扭曲了，可以想见此时在他脑海中盘旋的肯定不是什麽正经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