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两位损友赶走之後，再次面对我的大魔王神情显得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害你被骚扰。」左宇勳试着笑一下，「他们、没对你胡说八道吧？」听似轻松的语调其实充满紧张。
「没特别说什麽。」我云淡风轻，抬眼看他松了口气，这时才坏心给予一击。
「听说，你对我一直念念不忘。」
闻言，左宇勳愣了下，俊脸以惊人的速度爆红，「呃、那那那个是——」
我瞅着他。没想到一向嘴巴坏又爱欺负人的大魔王居然也会出现这样不知所措的结巴窘态。
想当初开学典礼对他的印象就是目空一切、高傲不驯，除了那群死党似乎也没看过他跟谁交好，不过这种难亲近的疏离并未影响左宇勳成为学校风云人物——长相帅、体格佳，出得考场、入得球场，根本综合校园王子各种特质。
或许是距离感与神秘感成正比，冷淡被解读成酷，才让这群正值花样年华、脑袋被过多韩剧填充的女孩们前仆後继地想认识他吧。
原本我跟左宇勳是两条毫无相交的平行线，後来因为意外而有一点接触，随着相处时间愈久，感觉他多了霸道跟喜欢捉弄人的坏心眼，现在则是时不时就看到他脸红害羞、笑得腼腆的纯情样……根本是我始料未及的发展方向！
「啊、这这这个，念、念念不忘其实是——」回过神，他还在结巴解释。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一把拉起他的手，我直接往福利社的方向走。
「这里不好吗？」过了一分钟，左宇勳才慢半拍地问。
「我不喜欢被很多人关注一举一动。」即使菁英球队的比赛已结束，球场边仍聚集很多女同学，人多眼杂，每个人看似不经意地晃过来走过去，实则拉长耳朵企图把我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听进去。
没办法，上学考试下课补习的生活太乏善可陈，只好靠流言加油添醋、以讹传讹来调剂身心解闷。
万恶的八卦。
「好。」左宇勳很乖地被我拉着走。
＊
与热血沸腾的篮球场相比，距离有点远的福利社显得清幽许多。晚风徐徐，坐在福利社外的长椅，左宇勳把罐装奶茶递给我，自己则拿着一开始我给他的矿泉水。
「谢谢。」我拉开拉环，不疾不徐喝着。
「你怎麽会突然跑来？」按捺不住好奇心，左宇勳问。
我眼睛转了一圈，微笑，「你猜。」
「我以为自舞展结束後应该是没机会再见到你了，」他低眸，喃喃自语，「毕竟你连个电话都没留给我。」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抱怨。
「不是说好要给你一个惊喜吗？」我喝一口奶茶，心底莫名有点闷闷，「……我以为看到我，你会很高兴。」
「你说惊喜？所以她特地把你找来吗？」一扫眼底阴霾，左宇勳瞠大漂亮的眼眸，完全搞错方向。
「呃……」我大脑短暂当机，旋即意会他口中的「她」是指没有装扮的那个我。
「她真是太够意思了！」见我没有否认，左宇勳像个孩子笑得灿烂，颊边梨涡毫无心机地对我绽放。「我真的超喜欢、超喜欢这个惊喜的！」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麽，最後还是算了。
现在似乎不是坦白真相的好时机啊……
「对了范琳，」左宇勳不自在地搔搔脸颊，语气有点迟疑，「那个、你是双胞胎吗？」
「啊？」生平第一次有人这麽问，我不由得呆滞两秒。
「双胞胎、你是吗？」
「不是。」我摇头。
他想了一下，「有姐姐或妹妹吗？」
「……我是独生女。」我清了清喉咙申明。
「那、长得相像的表姊妹呢？」左宇勳追问。
「没有。」
「这样啊，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他拍一下自己饱满的额头失笑道，「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吧。」
「……唉。」我深感无语。
基本上左宇勳问什麽我就答什麽，因为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刻意隐瞒，不过照这样看来，他好像还是没发现「范琳」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苍天啊、每次都考校排第二的他怎麽推理与逻辑能力会这麽弱啊？
这个傻瓜。
「范琳。」短暂沉默流窜过，深吸口气，左宇勳像是下定什麽决心似的。
「嗯。」我轻应等待下文。
左宇勳屏气凝神地看我，除了俊俏的脸蛋这次连耳朵都红了。
「你、你现在有男、男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
大哥，你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虽然很想这麽吐槽，可是他眼神那麽认真，专注的表情彷佛在等一句很慎重的答覆……如果刚才不要结巴就更完美了。
我垂下眼帘，「没有。」
左宇勳没说什麽，只是颊边梨涡又浅浅浮现，深邃黑眸微微眯起，午後金黄色薄阳细碎撒下，如流泉般滑过他挺直的鼻梁，沐浴在阳光下俊秀的五官彷佛镀了一层淡淡光辉。
糟糕，我的心脏好像漏跳一拍。
突然有点懂了为什麽我们班女生会这麽疯狂痴迷韩剧的男主角。
回神啊、范琳！我深深吸气只差没拍打双颊，努力唤回被诱惑男色勾走的理智。
感情方面我有自己坚持的原则，觉得该说清楚的还是要坦白，我不喜欢给对方假希望或是故意搞暧昧，於是我决定省略一大堆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直接了当地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我？」正常女生问起这话应该带点羞涩，但我神情无比沉着镇定，彷佛刚刚问的只是「一加一等於二吗」这样。
左宇勳再次张大漂亮如黑曜石的眼眸结巴了，「怎、怎怎麽突然－－突然问这、这这个？」
「是不是？」我逼近他，语气活像黑帮大姊在暴力讨债。
「嗯……喜欢。」那张白皙俊脸不自在地别开，因为害羞毫不意外涌上红晕。
啧，这副羞涩诱人的模样突然让我有种辣手摧草的冲动，想用力捏捏他的脸颊。
虽然真心话是用不光彩的方式半强迫半逼问出来的，但被风靡全校女生的校草告白了，我一点欣喜若狂或是得意的感觉都没有。
「你为什麽喜欢我？」我看着左宇勳，其实心底已有了答案。
「呃、喜欢就是喜欢……」
「因为外表才喜欢的吧。」我打断他，将散落的发拢到耳後，内心被无以名状的失落胀满。
「因为长得漂亮才会喜欢，你也是这样对吧？」
「范琳、你怎麽了？」左宇勳被我搞得一头雾水，对他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懂我为什麽要追究原因。
我负气地看他，逼问道：「如果今天我只是很平凡的女生，你还会喜欢我吗？如果我长得不漂亮，即使有再多优点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吧？你喜欢我纯粹只是因为我的外表－－」我突然打住，脑海闪过黎钧的影子。
我对学弟的喜欢不也是因为外表吗？如果学弟换了一张脸我也不会注意他吧。
那、跟左宇勳同样都是被外貌吸引才喜欢的我，现在有什麽资格跟立场义正词严地指责他？
彷佛突然被抽乾了力气，我感到莫名疲惫，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对不起。我只是想说，虽然我没有男朋友，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给你有希望的错觉，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谢谢，对不起。」
谢谢是指他的喜欢，对不起是因为他被我莫名其妙斥了一顿。
「那个、」左宇勳抓着头发解释，「我、我没有想造成你困扰的意思－－」
「抱歉，我想回家了。」天色渐晚，我站起身，低眸看着左宇勳一脸苦恼，想想自己刚刚不但逼他告白结果最後又狠狠拒绝他，心里不经浮现一丝愧疚。
「那个、今天班际你打得很棒，表现超亮眼的，是场精采刺激的比赛……」我尝试轻松地笑一下，鼓励地拍拍他结实的臂膀，「恭喜你们晋级，决赛就加油啦。」
他张口似乎想说些什麽，但最後只是苦涩地说了声谢谢。
「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左宇勳很快地站起来。
「不用了、」我连忙挥手婉拒，「我搭公车，不用送啦。」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见我支支吾吾推托，他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笑，「范琳，不要一天就拒绝我两次好吗？」
惨了，这句话完全刺中我颤抖不已的良心，提醒我方才对无辜的左宇勳到底做了什麽。
浓重内疚感席卷而来，我妥协了。
我们并肩走回篮球场，各年级班际球赛好像结束了，人群散去，只剩少数几个疏疏落落在球场走动。一群男生背着书包打打闹闹地迎面走来，显然比赛结束准备回家。在那之中我看见了学弟，心神顿时一凛，想到今天冒充别人送给他的情人节礼物，我的眼睛立刻上下搜索一次学弟全身。
然而，黎钧手里并没有拿着我送的礼物袋，可能被塞进书包了。我双肩一垮，完全无从得知黎钧是否把袋子上的蝴蝶结拿下来，也无法间接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甚至是、女朋友了……
计策失败。
我怅惘一笑，或许学弟根本就不想理我吧。
走到篮球场边，小雨正仰头喝水擦汗，走到她身後我轻点她的肩膀，她讶然回身。
「我刚刚还想说你跑去哪了，我们班输了啦！差两分饮恨让三班抢到总决赛的……门票。」小雨看到後方的左宇勳而止住话。
「你们认识？」左宇勳一脸困惑。
我还没出声，小雨就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带她来的，不然她不知道我们学校在哪。」语毕，她还投给我「本小姐机灵吧」的得意眼神。
我无语望苍天。
让左宇勳继续误会这样也好，反正该说清楚的已经表达了，以後我应该也不会以这副样子跟他见面，为省去解释後必定衍生的各种麻烦，我选择没有戳破。
「要回家了吗？」小雨小心翼翼问。
「嗯。」
「我也是。」她背起我们两个人的书包继续演，「一起走吧，我带你去搭公车。」
此时操场跑道传来一阵呼叫。
「左宇勳！队长现在要去庆功！我们要去看电影，你一起来啊！」对方气喘呼呼地大吼。
「又还没赢庆什麽功！」左宇勳也扬声回应，「告诉陆丞拓等拿到冠军再说！」
「大家都要去欸你不来吗－－」对方圈着嘴大喊。
左宇勳皱眉打算回绝，我拉了拉他的球衣说道，「有小雨陪我，你就去庆功啦，没关系的。」
「对啊，今天你可是进球数最多的大功臣耶，怎麽可以缺席？」小雨赞同地附和。
「不用担心，有小雨在，你就放心去庆功去玩吧！」我双手放在左宇勳的後背，用力把他推向球队队员的呼唤。
「……你回去小心一点。」左宇勳拗不过我，临走前回头又叮嘱一遍，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落寞，「再见。」
我朝他挥手，心想应该是不会有机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