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意识之境
红蝶在这漫天细雪的夜里轻舞，银雪之夜中，鲜艳的赤色蝶翼如此显目，可是从我身旁惊呼奔逃的百姓却没一个注意到牠。
我昂首定目，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挪开目光，连同身体也是一般，坠进难言的虚渺感中。
蝶翼轻颤，翩翩落在我鼻尖，玄清昂首张口，冲着赤蝶一阵威吓。正当玄清绷紧身躯、弹身试图咬下赤蝶，赤蝶却一如那晚化散成光，夺去我和玄清的行动能力。
连同意识也一并逐渐化散消逝，罗喉与黄泉向自己奔来的身影，是我在身躯倒落於雪地上时，最後看见的光景。
我不是没有试图抵抗，但我非常确信自己根本连抵抗的能力也没有，更别说一睁开眼就看到眼前这一身紫袍、轻摇羽扇的俊逸男子，怎麽看摆明就是一个我赢不了的主。
要找我谈谈有必要在这时候嘛？我人在冬日飞雪中的大街上啊枫岫。
而且我一睁开眼，就是穿着一件从没见过的浅紫色对襟襦裙趴卧在他身旁长椅上，两人一同共处在乌瓦红柱制的凉亭之内。
或许是看得出我那满肚子委屈，他笑笑的搀扶起我，让我坐在身旁，并且将桌上装满甜食的食盘推向我。
左右张望环顾，此时我正处於一个山樱与枫叶同时盛放的世界，颜色深浅不一的落叶与花瓣在空中轻飘飞舞，梦幻得让人无法置信。
「枫岫备了上好香茗，可愿一同品茗呢？」
枫岫主人眯眼浅笑，笑得温柔如三月微风，眼神似见故友那般，嘴边笑容暖上几许，伸手温柔地抚弄我发顶。在那一瞬，我感觉自己被当作小免！那个枫岫好友、拂樱斋主他家的萝莉兔子精——小免！
想到这，我用着你这人什麽意思啊的表情向枫岫，枫岫主人笑得眼睛弯弯，一脸人畜无害。
但这样的笑容维持不过半晌，只见枫岫主人缓缓阖上眼，一声悠长的叹息自薄唇间流泄。
「你的坠入，其实是枫岫所为——」听着枫岫主人这一番话，诧异不过是那转瞬，更多的却是一种原然如此。自己会与罗喉相遇，应该就是枫岫主人的干涉导致，脑中思虑至此，我也看到了枫岫主人那一脸看穿我也明了的浅浅笑意：「想必你能体谅枫岫。」
「所以我将成为其中一枚齿轮、维持着这世界的轮转是吗？」枫岫主人为了大局，几乎什麽手段都算计得出来，明白这点的我忍不住抿起嘴，像枫岫再次确认自己的存在意义。
最後我听着枫岫主人的解释，得知不知为何君曼睩身染重病，若要使计让君曼睩能去影响罗喉，势必得有人拖延献上君曼睩的时机。但在这段空窗时间内是否会发生别的意外导指影响变调，就必须由我这个被拖来的弃子来先挡挡。
即使枫岫从未提过弃子这一词，我也很清楚……我不过是牵制罗喉用的弃子。
成也好，不成也罢，他总要找人去继续牵制罗喉的步伐，以便往後鬼狱事件他能维持一定的正确预测来避免更大伤亡。
即便我对罗喉确实有所重要性好了，我的出现是否会有所影响、而且为何是我，这些我都忍不住向枫岫提出疑问。
轻摇羽扇，枫岫主人似乎不是很想跟我解释为何挑我，甚至低叹一声若非情况紧急，何须委屈於我。
明明是那麽的语焉不详，我却有些预感，该不会就是经典祖先其实是苦境人，然後为了逃避当年灭族之灾所以被枫岫在某个时机点救助遗孤，本来可能要送去其他境，却意外送到我那世界？
当然我也把这荒谬的猜想拿去跟枫岫发问，枫岫轻摇羽扇，语气里很是满意我的小脑袋瓜还能联想到这一块：「枫岫似乎也不必多言了哪。」
「等等等、还真的是那样？所以我是其实是苦境遗孤？嗯？」或许我这笨蛋把想法全写在脸上了，对此我也来不及多想，只想急忙把自己的猜测得个证实。
「所以我这姓名让罗喉起兴趣原来是啊捏嘛！」
「可惜时光飞快，不然枫岫可真想好生聊聊你所生长之境，是否——万民安泰呢？」枫岫也不正面回答我，只是摇了摇手中扇，神情感概万分。
一声似雷鸣般的巨响，银枪轰然贯地，持枪者一身蓝袍，冷目傲然。
「总算找到你了，幽兰。」
「动用这种手段，你可真是恶趣味。」银枪舞动，黄泉将目光扫向我身旁的枫岫主人，枫岫态度淡然，羽扇轻摇好似不甚在意。我本想阻止黄泉发难，可是黄泉和枫岫却在同一时间作势要我安分，两人起身、举步，最後在山樱与枫叶漫漫翩落的院里绕圈缓行。
本来我还在纳闷，过半晌才发现黄泉用枪尖在地上缓缓画出一个圆，而枫岫则是配合黄泉举动，翻扇起舞。
於此同时，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被排挤的感觉！就在我要起身踏出凉亭时，我却发现一道无形的墙将我困在亭内，风抚正常，但活物进出不得，就像我这家伙，简直她喵的被关笼子啊！
「你俩要打起来还把我关着喔！」
我气得直嚷嚷，但两位爷儿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迳自对起招来。
即使我心里那个不愉快好了，此时我也只能当个观战者蹲凉亭内，嘴里怒嚼小点心。
可恶、这玉荷酥好好吃，又做成粉嫩嫩的荷花模样，简直不要太可爱！哼！既然不让我出去我就把点心吃光光！没你们的份！
然而外头两人打着打着，从飞沙走石火光乍现，最後变成两人缓下斗劲隔上一段距离谈话。偏偏这两个距离自己又远，听得一点都不真切。再加上时不时被看上几眼，我似乎能体会动物园里的动物是啥感觉，不愁吃、却被人各种观赏评论。
最後，这两人彷佛达成什麽协议一样，缓缓踏回凉亭这，挥手撤去阻隔，害我差点一个趔趄就踩着群裙摆往前跌去，是黄泉伸手将我身子给撑住，打趣我几句穿上裙装就不会走路。哎呀！知道我最讨厌穿裙子了还敢说啊！这些襦裙长可拖地的，走起路来得多小心啊！
「唔唔唔！你这人就不能少欺负我几句麽！」
「嗯？枫岫反倒认为他很是疼爱你呀？」
「欸？」
「你心头的赤玉琉璃可是以续命草、延命花、凤凰血、麒麟尾诸多上古稀材所大集，再以道境炼丹名家凝练上百年才有一颗的好东西，不化不灭、驱邪避恶，更能使人气血通畅，体寒者暖，体躁者温。」轻声阐述效用的枫岫以扇指向我心口，一阵术法之力活像流窜向我，尽数被心头琉璃给吸收转化，身体暖的让人一阵慵懒。
「还可稳心定魂，凡人得之延年益寿，习武或修仙者得之，转化运行能使修为倍长。」
「传言中甚至能使持有人抵过一次死劫并复生其躯。」回忆至此的枫岫主人以扇掩面，丝毫不掩饰那讶异我居然不知道得了如此宝物的语气：「就连枫岫长年下来，也不过得那一颗尔尔呀。」
「哎唷我的妈啊！你把我这货卖身卖三辈子都不够还的高等玩意，居然用在我身上？」这一连串资讯吓得我头发都飞起来了，最後那句我更是无法抑制自己，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对此我更是没能忍住用你到底有什麽毛病、居然给我这高级玩意的表情，瞅着身旁黄泉。
我根本、没有道理、被黄泉宠成这样好麽！
「这不就是很疼你麽？」
枫岫笑意盈盈，看不出他眼底究竟是欣慰还是促狭，可我只知道身旁黄泉似乎很是满意枫岫识货。随即，黄泉突然垂眸凝视脸上错愕一会，突然弯起眼眉满盈笑意，扯唇就是对我咧嘴坏笑道——
「嫌聘礼贵？」
「说好的家人模式呢！不要随便开这玩笑啊！等等回去你给我想办法拔出来！」
对此我一阵怒。
此时枫岫主人稍作掐指，没有给予我更多的时间与他深谈，伸手轻轻抚顺我的发丝，眼底满盈着一种感叹似的无奈就道了一句：「时候也不早了，还盼日後能再会。」
最後他运起法术点暖我腹中琉璃，对我低声嘱咐该如何做一些基础地吐纳运行，好让琉璃能护我心脉等等。
「还请两位随赤蝶踏上归途，想必那人也好生久候了哪。」
听闻枫岫主人这句话，我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不放。而枫岫主人却好似在安抚幼子一样，轻拍我的发顶，对我微笑低语：「小姑娘想问的话多着是不？枫岫也盼望着呢，只待吾等能促膝长谈之时来临……」
「你不要……不要去信寒瑟山房那两人，那些枫叶——」
连让我说完话也不，羽扇已轻轻地覆在我唇上，温柔地低声轻嘘让我乖乖闭上嘴。枫岫脸上露出无奈的温柔笑容，彷佛早就知道些什麽一样，语调一如落枫轻缓。
「如此关心，枫岫深铭於心。」
面对枫岫这般不愿让我多说，我也拂不了他的意，只能挫败的瘫下双肩，小心翼翼地向他一句保重。
回程的路上，黄泉自然没放我挖我这人八卦的机会．但我也只能用枫岫是旧识长辈一词来说。的确啦，以前就在戏剧上看过他，而真要说的话这人年纪都不知道几百岁去。只是、只是有一种怪熟悉的感觉，对於亲眼看到枫岫的当下，其实心里头有一种许久不见的怀念感。
这份怀念并非强烈铭心，而是淡淡的让人暖心。
「有必要这般勾你神识会面？」
「光是罗喉在，就算得知我在天都，我想也没人敢来找我吧？」这时候的天都可是恶名昭彰，人人惧怕，把里头居民都形容得活像一个个都是穷凶恶极的怪物，就算在这霹雳布袋戏里有朋友好了，也不见得有人愿意赌一把过来探望自己吧。
「假若能离开天都，你会随他走？」这句话黄泉说得漫不经心，手里却紧紧牵着我的手。假若罗喉於我有先祖关联那也就算了，那人确实念旧，一如他在往後会因为君曼睩是他义弟凤卿的子孙一样而上心。但黄泉呢？黄泉没道理对我好。
「不，我不想淌後续混水。」我回应了黄泉，心里不由得困惑为什麽黄泉会待自己好。
他不会是那种，因为这种平淡相处而动心的人啊，那对自己的好是有意图吗？可自己没身家没背景的，能有什麽意图？关於这件事，我也重新试着要再去厘清，找哪天好好和黄泉问个清楚吧？不弄清楚反倒让我在意。
「喔？」
「啊、就他那儿自己也有江湖事，我去了也不算安全。」
「算是要给我报平安这样吧……」
这麽说来，如果能将我带来这世界，那枫岫自然有办法把我送回现代吧？可我不想回去，现代生活很方便不错，但一想到往後只能隔着萤幕看着那些剧情来怀念这些相处时光，寂寞感顿时疯狂涌上。
更别说在正剧里，罗喉中就会死，黄泉则会踏上另一条复仇之路——
心脏突然开始发痛，我发觉自己是多麽恐惧此时相安无事的时光会消失。
对此我紧紧牵着黄泉的手，他垂眸我一眼，却只说一句这意识之境却是如梦似幻，若以後我可以习得一些术法，兴许就能与枫岫一般造出这美丽庭院。
「欸？可以这样？」
「算是学法修道之人特别会想要的一处地方，在学成之前不过幻境惑人；若道行深厚，境界巩固完整便可肉身进入其中，无人打扰修练，今日兴许是因为相距甚远，才以神识之境相会。」身旁黄泉改以搂肩，指着周遭红樱赤枫开口解说，後面非常过分地坏笑补上一句罗喉善武不善术法，进不来这神识之境。
说到这，黄泉突然顿了顿，明目张胆的对着我上下打量起来：「但我实在信不了你这馋嘴的能辟谷，方才你所食的，不过是对方以露水幻化成的食物，没半点儿真切。」
「可是好吃欸……」所以我算是吃了固态的水吗？但味道清甜我很喜欢的说。
「……贪吃，只要味道好你就喜欢。」黄泉朝我鼻尖狠捏一把，随即捏着我脸颊软肉左右晃，一手捏不过瘾，两手齐上。
「嗷嗷嗷很痛啊你放开！反正——谁都不能阻止我对吃的爱好嘛！」
吃饭皇帝大！我吃货我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