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西彻斯特的阳光暖融得让人身心舒畅,只想要像街角的猫儿一样什麽也懒得做,趴在地上晒太阳。
「约翰,这次轮到你当鬼啦~」几个孩子在街上嬉闹着玩游戏,其中一个小女孩双手圈成喇叭状大声喊道,一群孩子顿时哗地散逃开来,被叫做约翰的金发男孩睁大眼睛。
「嘿,你们这是犯规!我还没开始数呢——」
虽然嘴上嚷嚷着抗议,约翰的动作可不慢,转眼间就只剩开始时大叫的小女孩与他绕着圈子对峙,几个已经被抓到的小孩在一旁蹿跳着,鼓足劲儿给两人加油。
听到小夥伴的助威呐喊声,金发男孩似乎更有自信了,瞄准目标就往前一扑——
「啊!」
原本起哄的孩子们都没了声音,和成功闪开的女孩一起惊恐地看着约翰扑到正巧路过的人身上。
「疼......」约翰捂着脑袋痛得直吸气,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栽到石头上,眼泪都出来了。
我可是男子汉,怎麽能流眼泪——这麽想着的约翰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狠狠扬了扬下巴就瞪向他撞到的高大人影,却在对上那人毫无温度的目光时"哇"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这个人好可怕!
十九低下头看着这个"袭击"自己的小男孩。她方才正在专心研究手机地图好规划前进路线,由於没有感觉到杀气而失了平时的警惕,意外酿成这起擦撞事故。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自己看起来有这麽恐怖麽?
十九伸手拉了拉卷到小臂的袖口,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身上的红黑呢绒衬衫、深蓝的贴身牛仔裤和亮黑色短靴。
紥成马尾的灰蓝发丝随着微微晃头的动作来回轻扫颈後,十九低头看了许久,实在找不出这身打扮有什麽问题。
在听说她要到美国西彻斯特暂时待命之後,基地的女研究员和特工们终於有机会实现宿愿,换掉她身上总是一成不变的战斗服。
她们瞒着长官热情地塞给她好几套服装并信誓旦旦保证这是最能融入学生群的打扮。鉴於长官下的指令是『到那间变种人学校暂时待着,不要暴露身份』,即使再不适应十九还是换上了这些明显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衣服,没想到这麽快就暴露了吗?
「我看起来很可怕?」
她表情变得严肃,谨慎地开口询问撞到自己的金发男孩,如果这身衣服无法顺利进行任务的话就必须立刻替换掉,绝不允许因此暴露了身份。
约翰猛地止住哭声,太过突然的行为让他憋出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哭嗝,十九冷肃的表情显然更加有震慑力,反倒让男孩不敢继续哭下去,老实回答她的话。
「很、很可怕......」他吞了吞口水,还带着些许哭腔的稚嫩嗓音抖得要命,配上通红的眼眶俨然一副当街欺压儿童的犯罪进行现场。
周遭几个孩子疯狂点头表示认同约翰的话,有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已经跟着开始泛泪了。
得到答案的十九却迟疑了,她注意到金发男孩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的脸上,难道这个可怕指的不是衣服?
她足足顿了五秒的时间才思索出更具有针对性的问题,在男孩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中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
「是我的脸......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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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照着地图指示一步一步走到偌大的庄园前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後的事,原本在正上方的太阳都滑到了天边一角,再过不久就要坠入地平线,天色微暗。
隔着铁栅门内大片草地可以眺望到里头那座颇具中世纪风格的城堡建筑,看上去祥和又宁静。
这就是十九这次待命任务的目的地,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
近几年X教授查尔斯.泽维尔创立的天赋少年学校声名远播,这座庇护变种人的场所连对任务以外的事物毫不关注的十九都有所听闻,毕竟泽维尔学校严重干扰到了她完成任务的进度。
一些长官下令抓捕的变种人幸运地躲进了这里,通常指令在他们进到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时就会宣告中止,毕竟那里可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心灵能力者所在的地方。
为此长官曾不止一次惋惜这些变种能力多麽的稀有,失去得到它们的机会又是多令人遗憾的一件事。
不过这次十九被派遣到美国却不是为了再次追捕这些年轻变种人。前阵子好几个分基地在短短几日内被人分别闯入,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长官在探查到敌人的消息後却一反常态亲自前去处理,并要求她前往泽维尔学校待命。
虽然这是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甚至地点动机都很莫名其妙的任务,向来不会质疑长官命令的十九仍旧选择立刻动身,来到这座位於郊外的辽阔庄园。
进去之前,十九想起了刚才那个男孩的话,他豁出去一般大哭着,说不是脸可怕,是全部都很可怕,拜托不要吃掉他。
於是站在原地苦思了半小时、等到小孩们全都趁机溜走後才想出问题所在的十九默默收起身周若有似无的煞气,又调整了下自己的姿态和步伐,原本的面无表情就从杀伐冷酷微妙地变成了淡然,看上去就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
她向着铁栅门的方向走去。
才几步路的时间十九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整座庄园只听得见急促高昂的虫鸣和偶尔冒出的鸟叫声,安静得完全不像是学校,前花园也像是许久没人整理,参差不齐冒着不合群的枝桠。
为了保护学生,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是全寄宿制的,就算现在是非上学期间也不该一点学生都没有,更别说会变成这副荒芜的模样。
疑惑从脑中一闪而过,十九放开精神感知,诧异地发现整座建筑居然只有两个人在。
发生了什麽事?
她的手指不动声色移到手提箱上的开关,一边调动所有感官到最敏锐的状态,一边稳步靠近。紧闭的庄园大门在她碰到的瞬间发出喀嚓的细微响动,轻易就被推了开来。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块写着"私人财产请勿进入"的黑色牌子横躺在杂草丛中,似乎是不小心从门上掉落下来,被遗忘在此处。
穿过空旷的长廊,十九在一扇门前发现了正背对她来回踱步的青年,他的表情很是焦虑,几次想举手敲门最後还是颓然放下,并不时发出长长的叹气声。
十九思考了几秒,上前轻点他的肩膀。
「谁!?」青年似乎被吓了一大跳,几乎要从原地蹦起来,他迅速转过身来,见到她之後细框眼镜下的眼睛倏地瞪大:「呃,你是?......等等,你是怎麽进来的?」
「新学生。」她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丝毫起伏,一板一眼回答他每个问题:「走进来的。」
新学生?!
眼镜青年一阵错愕,学校现在是停办状态,他们也没有发任何招生通知,这女孩是从哪听到消息的。
十九偏偏头:「我来报到。」
她像是没看见眼镜青年为难的模样,又表明了一次自己的来意,色调饱满的苍绿静静地与他对视,目光清澈得空无一物。
那种机械人般无机质的目光让眼镜青年浑身寒毛直竖,下意识选择避开直视她的眼睛。
他握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我们已经不......」还未说完紧闭的门内忽然传来沉闷的巨响,像是重物砸落的声音。
十九感觉眼镜青年的情绪在一瞬间变得紧张,他急忙地回身大力拍着沉重的实木门板,喊道:「查尔斯,发生什麽事了?」
她听着青年急切的呼喊慢慢地眨了下眼睛,既然要在这里当学生的话,现在这种情况似乎应该要帮忙才对。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明白自己该做什麽的十九握住古铜色的金属握把,门後依序传来三声暗扣弹开的沉闷声响,她毫无阻碍转开握把踏进了屋内。
还维持着拍门姿势的眼镜青年愣在原地,脸上还没完全退去的焦急与显而易见的呆滞混杂成一种怪异的表情。
这下他知道这女孩儿是怎麽"走"进来的了。
门才打开,一股浓到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让人几欲作呕,眼镜青年的脸色特别差,死死摀住自己的口鼻以免被熏晕过去,他酒量可是极其糟糕的。
反倒是在他之前进去的十九看上去根本不受影响,像是根本没闻到似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闻到酒精味的第一时间十九就立刻反应过来切断嗅觉的运行,以免那浓重刺激性气味残害到鼻子造成毁灭性的後果。
不管看过多少遍她都无法适应这种名为酒的奇怪玩意儿,以及味道。
十九想起长官排满一整面墙的红酒收藏柜,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才迈开步伐走进办公室。
本该整齐严谨的办公室充斥着糜烂的气息,木质地板零落地四散着被随意丢弃的酒瓶,还有一些没有完全喝空的倾倒在了地毯表面,吸饱酒液的羊毛尽责地将酒精挥发到空气中。
十九的目光落到那个半倚在桌脚边、形貌颓废至极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