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大半夜，幽灵周边飘着一团团鬼火似的烟雾返回。
他进入最末端的狭小空间，如预料之中的一样，房间主人并不在，只有油灯烛火摇曳，映在架上半透明的晶石上，不规则的反光。
雾团被来者一个接一个塞入其中，直至飘出另一个与鬼火同样深浅的长发幽魂。
「幽灵，强者为大。」
「所以……？」这一个夏拉歪着头，似笑非笑。
那是种属於上位者的从容自在，那怕她这个灵魂的力量低於他。
「我归顺於你。」克尔行了一个繁琐且古老的礼。
幽灵是注定孤独却又怕寂寞的物种。
捺不住寂寞，选择凝结自己的力量扭曲生者与死者空间的界线者，如夏拉。
决定赌一把，相信对方不会吞噬掉自己者，如克尔提克尔。
「克尔提克尔，你真勇敢。」蓝色的晶石在她的指尖随她操弄，任意穿过自己的身躯。
只要她想要，她能够随时取用晶石里的力量，转眼间吞噬他，将他变成她力量的一部分。
克尔是在赌，赌他这些年来曾听闻过的，关於萨里尼亚‧夏拉的那个传闻。
作为已知最初的幽灵，却没有任何幽灵在遇过她後被完全吞噬的这个传闻。
重来很麻烦，但是成功了，他可以安心的省去很多麻烦。
停止摆荡的天秤是他的决定。
「意下如何？萨里尼亚。」
「……夏拉，莱那尔‧夏拉。」
她再次重复了自己的名字，「既然是这样决定……那不应该听我的吗？」一个弹指间，晶石回归原位。
「……好麻烦……」他蠕动的薄唇好像泄出了口头禅，「……莱那尔、莱那尔……莱尔……」
「……夏拉。」克尔显然放弃了缩减别人姓氏的想法。
既然嫌三个音节麻烦，又何必要念四个音节的那个姓氏呢？这样的困惑在她的心里浮现。
不改歪头眨眼的动作，又盯着克尔数秒，她才转身往更远处的海洋飘去。
──「我」去了真远的地方狩猎啊……
──不知道……会不会迷路？
她咯咯笑着，觉得有趣。
◆
咬着笔头，佩金凝望除了日期外一片空白的航海日志，日期显示是昨天──浅显易见的，他把这件工作给忘了。
微冷的寒气从旁悠悠冒出。
「早上好。」他随意地对幽灵点下头。
「……嗯……」克尔不甚习惯的应声，「……为什麽……你写？」他记得这是航海士的工作，如果经过这麽多年没改变的话。
「哦？你想知道吗？」扭头面对他，佩金手里的笔在指间转动。
没多少迟疑地摇头，但阻不掉佩金就是想说的坚持。
「本来，这应该是要由航海士来写的……」大副自顾自地说起来，「但是，先不提以前的……反正我入团後就由船长交到我手上了。」对於中间的省略，他不自觉的拧了下眉。
「……好麻烦……」他不该问的，克尔叹气，听抱怨这种事情，麻烦。
「而到了贝波入夥，我还以为可以换手了。」他顿了一下，咬咬牙，「第一天，贝波在日志上印满了熊掌，第二天，坏快了七只笔，而日志上一片不知所云，然後就没有第三天了！」佩金掩面，这活压根不该是由他来做，他可还有一本收支要写啊！
直到那双眼被手给掩去，克尔才慢吞吞地回个音。
他没有选择在觉得麻烦的当下退出房间，是该归功於佩金扭头看他的举动，逼着他只能专注地看着那双眼，更确切点说，幽灵看的是对方眼中印着自己的这个画面。
房门响了，佩金在脱口前终止想问幽灵到底有没有听见的怀疑。
◆
时钟显示在八点半，札诺克蒸好了昨夜制作的早餐，难得水蓝的幽灵没有在厨房出没，他想买了油灯回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在厨房墙上也挂着一盏古铜的油灯，为了能够免去锅子的耗损……好，他知道自己内心很希望趁机把银锅搞坏，但为了不要让团里的大副趁机扣了他的用度，札诺克觉得还是自己想点办法处理好了。
再从蕈菇栽培室里摘下几朵片状的菇，他简单煎个几下，和着早餐和蔬果汁一并端去了餐厅。
「不能太放纵他们在书房工作室之类的地方吃饭。」这是上回送餐後他下的决定，那些家伙的事情分明就没有比吃饭来的重要。
当札诺克把船长和船员们全体喊去吃早餐，夏其再度觉得厨师其实是全团的老妈子。
盘算盘算自己的进度，搭上以前到处蒐罗累积来的零件和金属，船匠猜测下午接近傍晚应该可以把成品做出来。
这样一算他不禁有点小小振奋，没准他还能多添点设计，印象中佩金某次顺手拿的小刀好像断了……
贝波是揉着眼睛进来的，牠边打个大大的呵欠边在桌边坐下。
他没熬夜也没有要冬眠，只是昨天海水晃动潜艇的波动对牠来说太过舒适。
真想再睡一下。这个想法在闻到食物香味後烟消云散。
如果说在牠心里船长排第一的话，那麽札诺克的食物肯定是排在第二位了，再来就是母熊和冬眠。
把看着像某种地方特色料理的早餐塞进口中，再看着眼下挂着没这麽黑的黑眼圈的船长，贝波觉得自己真是一只幸福的熊。
如果饭後甜点可以再给他一份就更幸福了。
克尔是跟着佩金一块来的，没人看到夏拉的踪影，罗用探询的目光望眼克尔。
转向另个方向，克尔没说话，但粗略感知一下，力量远胜於他的灵魂正朝着此地返还。
克尔知道她上回的跑不见时连感应自己力量凝结而成的晶石也没想到，所以他不明白她有至於把所有的记忆都封进去吗？可惜他不是管人闲事的性子，这点好奇也顶多一闪而过。
这点夏拉也是一样的，她好奇的只有自己的事情，对潜艇上的事情，不曾多问过一句。
而他旁边的佩金察觉了船长的眼神，同样朝克尔看去。
天秤瞬间歪了，克尔悠悠吐出两个字：「……快了。」
那顶写着「PENGUIN」帽下、眼角下垂的双眸，清晰的映着他要开不开的慵懒眸子。
真的，好麻烦……
夏拉飘进了作为餐厅的船舱，颜色似乎若有似无的加深几许。
「……午安。」她躺在半空，双手托着腮帮子，两条腿随意晃动，十足十的悠闲自在。
就如同往常一般的日常。罗这样想道。
◆
佩金下午和船长说了声後上岛去探探路，其实明、後天的自由行动他也犯不着提前报备，但提前说总是好些，而且事实上他还是挺喜欢这种有人管顾的生活。
会令他想起从前，老头子还没死，他还没加入那里。
辛苦却也美好的岁月。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现在还是比较重要。
贵族宴会里的炫耀品，有他想拿的东西。
所以这场浑水，得淌。
而在宴会中途，才是戒备最松散之时。
从富丽堂皇的宅邸一闪而出，佩金神色自若的混杂在人群之中。
克尔远远的在阴影下瞅个几眼，缓缓飘回潜艇。
他的能力果然不只有那个可以说服人的眼睛。他想。
尽管只是探个路，佩金回到潜艇也是傍晚的事，而夏其手里拿了个盒子在甲板上等着他。
「给你，船长说要给你做件武器。」外观普通的木盒被交到他的手上。
打开，里头是两把通体漆黑的枪，表面去过光，就算被阳光直射也没有多少反光，大小恰好可以塞进连身衣的内袋。
枪下放了一盒子弹，同样经过去光处理，子弹有几棵色泽不同，可能是镀了层东西或是使用不同的材质特制而成。
如果要就佩金的知识判断，应该是淬毒，多半是麻醉类，只有一两颗比较阴险，而有些则是在热处理时加了砷，伤到人体不好癒合。
「子弹我在你床头也放了一盒，不够再跟我说。」夏其表情有些紧张，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喜欢这件武器。
「谢啦，我很喜欢。」他笑笑，拍着面前人的肩膀要他别担心。
原来那堆材料和金属管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嗯！」高兴的咧嘴笑，夏其开始给他介绍起他在枪上加的小玩意，「这边这个你压一下，会有小刀弹出来，这的转到第一格……」
好吧，可能不只是作为枪管的目的……佩金有点汗颜，尤其是对在有左右手之分的黑枪上截然不同的功能，要是使错可会有些不妙。
这不是手枪吗！为什麽枪本身的功能只是随口带过啊！虽在心里这样吼，佩金还是挂着自己没发现的笑容把新武器给装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