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她重重地垂下头和肩膀,扶着书桌脱力似地蹲了下来。半晌过後才又抬起手,发了一封讯息给丁语婷,表示想与她约个时间见面。
丁语婷完全没想到,李雁茹会在暑假刚开始没多久就来了消息,所以一看到她在讯息中说要见面,也没多想就立刻答应了,并决定一起吃个饭。
自从上次言和之後两人就没再联络,所以对这次见面的事,双方都十分紧张,而准备将隐瞒多年的事情说出来的李雁茹又更加坐立难安。在约好的地点等待同时,也一边做着再次摧毁友谊的心理准备。
「久等了,雁茹。」丁语婷一进餐厅,看见了李雁茹就立刻快步走来,并挥挥手打招呼。
「不,我也刚到没多久。」
见了丁语婷,李雁茹更加紧张,本来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很快地收了回去放在膝盖上,坐得直挺挺的,像是个第一次接受面试的新人。
「你点过东西了吗?」
「还没,想说等你来了再一起点。」
丁语婷拿起放在桌子旁的菜单,将其中一份递给李雁茹。点菜的同时,两人随意聊了些期末考的事,虽然此刻聊学习的事很破坏气氛,但毕竟不同学校科系,又多年未见,共同的话题也就只有考试了。
向服务生点单後,丁语婷终於提起了今天的重点,「你说有事要说,是什麽事呢?」
李雁茹倏地绷紧神经,在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後,开口道:「是……关於喻敏的。」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一边观察丁语婷的反应。只见对方在听见喻敏的名字时,全身明显一震,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不愿意听下去的态度,李雁茹也就没停下,继续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其实开学的那一天,我收到了喻敏的信。」她从包包里拿出信件,递给坐在对面的人,「这应该可以说是喻敏的遗书,里面写着她……自杀的原因。」
丁语婷彷佛失去了言语能力,一言不发地接下信件,然後呆呆地注视着那白色的标准信封,似乎震惊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见丁语婷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的样子,李雁茹不忍心直视,只能别开视线继续说道:「当初,我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是已经无法与你联络上,後来就愈来愈不敢开口,而且我……」
「我可以看吗?」
丁语婷突然出声,抬起的目光正好与李雁茹对上。她眼神带着些许哀求和无助,这让李雁茹顿时感到一阵鼻酸,涌上喉咙的酸涩感让她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以点头代替回应。
丁语婷打开信封,她的手正不停地颤抖着,无法好好地控制指尖活动,费了一番功夫才抽出信纸。
一见到熟悉的字迹,泪水便迅速润湿了丁语婷的眼眶。
「敏敏……真的是敏敏的字……」她一边笑一边如此说着,用手抹去涌出的泪水。
见了这幅景象,李雁茹也差点没忍住眼泪。
昨夜读了好几回,信的内容她早已烂熟於心,所以从丁语婷之後的表情变化,她就可以大概猜出丁语婷读到了哪里,彷佛自己也跟着重新读了一遍。
「致亲爱的雁茹:
暑假已接近尾声,不知道你过得如何呢?我虽然好几次动了传简讯给你的念头,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最後都只能作罢。
我并不是多话的人,相信你也清楚的,所以可以称做朋友的人不多。你是继语婷之後,第二个让我觉得我们是朋友的人,但你又与如太阳一般照耀着所有人的语婷不同,你是月光,温柔而只属於我一人的光。」
收紧交握的双手,李雁茹垂下眼眸。
她真希望时间能够倒退,挽留消失在光芒之中的喻敏;她真希望能有机会亲口告诉喻敏,她,亦是她的光。
「若要说高一这一年我觉得最庆幸的事是什麽,那肯定是认识了你这件事。虽然我们真正亲近,是从那个雨天之後才开始,但知道了我们有类似的个性、兴趣,以及喜欢同样风格的曲子,便觉得我们彷佛认识了很久,和你相处也变得轻松起来,很多无法轻易说出口的话,在你面前就如呼吸一般稀松平常,这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这时,两人点的餐点先後送上,李雁茹代替看得专注的丁语婷向服务生道谢。
刚完成的料理不断向上冒着白烟,在隔桌而坐的两人之间架起薄薄的帘幕,诱人的餐点香味四溢,二人却不为所动。
「只是,朋友这层关系,在现实之前终究是脆弱的。我写这封信,就是想向你道别,而你看到这封信时,也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状况了。
我选择将这封信寄给你,是因为我自私地希望,能将深埋心中的秘密告诉值得我托付一切的人。语婷虽然也是我重视的朋友,但是她是太阳,我不想自己成为她的阴影,希望她能永远保持那份无忧无虑。」
看着丁语婷渐渐凝重的脸色,李雁茹知道她读到了喻敏描述过去的部分;见她红了双眼、落下眼泪,就知道她已经完全了解了当年事情的始末。
「我家是单亲家庭,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爸爸。我妈妈是美国知名大学的硕士生,所以从小她就要求我用功读书,而且凡事都要自己解决,不要想依靠别人。我一直努力想达到她的要求,可是不管我做得如何,她都不曾说一句夸奖我的话、多瞧我一眼。
高一的第一场考试没能拿到学年第一,我怕得不敢回家,害怕她不发一语,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就是正巧被你撞见的那一次。第二次我终於考到了第一,我兴高采烈地拿着成绩单回家,但是妈妈只是说了句「很好」後就继续投入工作,不再看我,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浇了一盆冷水。妈妈的态度,就好像在说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这让我开始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麽这麽努力。」
丁语婷的眼泪终於不受控制地落下,呼吸也急促起来,拿着信纸的手更是颤抖得愈来愈厉害。
「妈妈希望我上世人眼中最好的大学、最好的科系,所以我中学之後就离开了钢琴,舍弃进入音乐系的想法,可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我开始动摇,使得考音乐系的想法又一次在心里萌生,再加上与你的约定,寒假的时候我鼓起涌起与妈妈说了这件事。结果我相信你也猜到了,我妈妈大发雷霆,说我成天不务正业,尽想些有的没的,还说除了去补习班之外都不准我外出。
这之後,我感觉教科书上的内容都无法好好地进入脑子,反倒像一根根针,刺得我的心和脑袋生疼,每天都像在地狱一样,吃不下也睡不好。但是只要想到你答应要拉琴给我听,我就有了再坚持一下的动力,我想要知道,和我如此契合的你,会以音乐描绘出什麽样的亚特兰提斯。
比起言语,我觉得一首歌、一首曲子更能传达情意,甚至可以代表爱。如果你的音乐能让我感受到爱,也许我就能够相信自己也拥有这种情绪,而不是除了读书就一无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