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在俩人之间，忽然，像是理解了什麽，袁可川的笑容渐深了。
「你知道吗？以前你会对我说你的迷茫、你在演戏上的问题，但是你从来不曾主动跟我说你的事。我所谓的事，是关於你自己的私事。」
裴育瑾一愣，抿了抿乾涩的唇，好半晌才开口。「因为不想回忆，所以不愿意提起。」
他苦涩的笑了。那抹苦涩的笑容曾参杂了许多他想抹去的东西。
「以前我一直觉得，我们看见的你是演员裴育瑾的躯壳，但是在躯壳底下，裴育瑾这个人的灵魂，却从来没有人能窥见过。包含你自己。」
「而现在，你愿意坦白自己的伤痛，也证明了你开始面对那个不敢碰触的伤疤。看来，你说的那个人确实功不可没。」
话语至此，袁可川才感到心中的石头落下，放心的坐回沙发椅上，「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是你喜欢的人吗？」
闻言，裴育瑾心跳漏了一拍，脑袋有一瞬的空白。思索後，他的眼神渐渐透露出迷茫，缓缓启唇。
「四年前，在我成为庄尚杰之前，曾经问过老师要怎麽诠释爱情这样的情感。因为爱……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後来拍戏的时候，我曾一度的感受到这样的感情，甚至还因此感到混乱过。」
顿了顿，他抿了抿唇，「就连现在，我依然觉得爱这种情感是陌生的，更是我不敢想像自己能拥有的。」
如同泡沫般，虚幻。
看得见，却抓不住。
如同，他的母亲。
他不敢抓住，只因，畏惧在伸手前，美好即会破灭。
话语哽在喉中，好半晌终於吐出，「可是她……那个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的存在，都是胜过於我自己。」
「那麽，为什麽不敢想起？」
「我怕……想起我曾经伤害她多深。」他垂下眼睑，「但是这样的我，她却对我说我是一个很好的人，没有一秒是希望我们没有相遇过。」
「那时候我觉得，心里的空洞，好像被什麽补上了。」他抚上胸口，闭上了眼，连带阖上眼眶的热意，「很想抓住，很想拥有，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渴望。可是越渴望、不安的感觉就越深了，怕自己重蹈覆辙。可是就是……舍不得。」
当察觉自己内心的渴望的那一瞬，在思考之前，他已经伸出手了。
没有破灭，却让他陷入其中。
袁可川饮尽已冷却的茶，润了润喉咙。
「你有这份想珍惜和保护对方的心，又怎麽会是伤害呢？」
袁可川轻浅的话语，一字一字的诉进他心底。
他望着裴育瑾，直视着他的眼。
「育瑾，不要害怕爱、也不要害怕去拥有，更不要害怕失去。有失有得，不就是人生最真实的模样了吗？」
裴育瑾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跳动的愈发猛烈、真实、又疼痛。
「何况，没有爱的人生是很空洞、寂寞的。」
後来，他们沉默着，喝了茶，又添入新的茶，纵使入口的茶早已冷了。
他思索着，心中正有什麽逐渐明朗了。
眼神，不再迷离。
许久，当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规律平稳时，他深深的吁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人。
「老师，谢谢你成为了我的老师。无论如何，这是我真的声音。」
「我明白。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其实很欣慰。」袁可川笑了笑，「你也在以你自己的步调成长、探索着自己的答案。这些流逝的时间和你所经历的，并不会是虚无和白费的。」
裴育瑾淡淡的笑了，一直以来心底感受到的空洞和寂寥，正缓慢的被注入了温暖。
也许他仍不能完全理解袁可川的话，他仍能感受到未知和恐惧。
但是现在，他也在渐渐的明白着，自己的答案、自己的声音。
「看在你叫我这声老师的份上，我想出个功课给你。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你的回答……」
谈话的最後，袁可川这麽说着。
✴✴✴
拨出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惊呼声，没一会，电话断讯了，一抹慌忙的身影随即映入眼。
于诺在车子前定格了五秒，那五秒的时间，裴育瑾看到她脸上闪过各种情绪，嘴角随着她的表情变化而上扬。
五秒後，她左顾右盼了一会，缓慢的走到後座的地方，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裴育瑾回头看着後座神色尴尬的人，不禁感到好笑，「小诺，你……怎麽坐後面？」
「我……」于诺抿了抿唇，接触到他的目光，感觉耳朵也热了起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声音细微，「我没想到你会自己开车来，坐前座太近了我会不自在。而且、而且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我、我下班就把底妆卸了，也来不及戴隐形眼镜，看起来……不好看。」
裴育瑾一愣，似是感染到她的心情，竟也感到有些许的不自在。凝视了她片刻，随着凝视的时间长了，眼眸也参杂了温柔。
「不会不好看。」
半晌，他吐出了这句话。
于诺一怔，惊愕地抬起头，俩人的目光终於交会在一起。
夜色深了，仅有路灯带给车内的他们些许的微光。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把彼此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