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大街。
我在街上走着，打算回家。人仍然是那麽多，我已经习惯了。走过红绿灯，她站在我的前面，看着我。她的金色头发仍然明显，我一看到它，便知道前面的那人是谁。
走向她却没有説话，我走过了她，她拉着我的手。我不得不停了下来，但是我不想看到她的脸，她的人。我大力地争脱她的手，望向她却没有一丝的温度。
她是我在小学聚会之後看到的那个人，没有温度的那个人。可是现在的她却在这里等我，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感情，有内疚和悲哀。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更明白我不可以改变。
她是我中学同学，是师姐，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人。在我成绩不好的时候，她教我和帮助我，在我伤心的时候，她安慰我。她的关心我是知道的，於是，我们一起了。
我们没有爱情，只有关心。我以为自己爱她，但是现在想起来，其实一直都是出自我的私心。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过得很快乐。
有一天，她告诉我，一直以来她在演戏，她根本就不希望成为一个良好的人。她希望好像我一样平凡过活。我惊讶地望向她，也害怕地望向她，因为我知道她会改变成另一个的人，一个我不熟悉的人。
她用自己的命去赌。她告诉我，她要争取自由，所以她要做一些危险的动作。我明知道这样做我们也许会分开，但是我仍然叫她去做。那个时候，没有人可以令她停下脚步。
我很担心，所以我找了老师。但，她没有跳下去，她只是看着下面的父母，在微笑。原来，这是一场戏。她利用自己的生命，希望父母可以给她一条活路。而她成功了，她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在第二天，她告诉我她的成功。我很高兴，因为自由，是每个人应有的东西。但是，之後的她不上学了，不读书，我才知道她心中的渴望有多大。我在酒吧找到了她，我却因为她，第一次明白喝酒的滋味。
几年过去，我和她分了手。每天，她在酒吧喝酒，和一些男人谈天。有很多，他们仍然有往来，仍然找出来説话。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这些是她的母亲告诉我的。
今天看到了这样的她，我知道，她没有改变自己。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却不知道有什麽可以说。
「程海和，我要些钱，你可以给我吗？」她求我，可是并不是希望可以回到正常。也许她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所以不想改变吧。
「阮璐雯，现在的你终於没有钱了吗？你终於知道我的存在了，但，太迟了，你迟了太多年。在你要改变的时候，你没有想过我，为什麽我又要想起你？」
「我没钱，是因为我要去赌。我认识一个叫龙哥的人，他带我去玩，去赌，但是不知道为什麽我没有一次是可以赢的。我已经拿了自己所有的钱，也偷了父母的钱，但是仍然不够。」
我明白自己为什麽要恨她了。明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却不离开，不好好生活。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在她跳楼的时候，她应该明白这一点。我不是没有给她一次机会，只是，她不珍惜。每一次我来到酒吧的时候，都会被人打，但是我是为了她，为了我们之间的情。不过，她的不接受，令我心碎，令我们走向分手。
「你那麽理直气壮，为什麽仍然要找我？你明知道我不希望你，也知道我不会借给你。就如你对我说过的，我只是一个生活在平凡之中的人，永远都不知道自由的好，我的低下衬不上你。」
阮璐雯哭了，那些泪并没有停止流下来。一直以来，她都在捉着我的手，但是在我说完之後，她好像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放开了我，却没有离开。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现在的我走投无路，又可以如何？我欠了他们五十万，要在三天之後给他们，但是我又如何付得起？我不想被人杀害，所以，帮助我好吗？」
有一种情，叫心死。在离开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再次心动。我明白阮璐雯的心，知道就算现在我可以解决她的问题，她也不会回到之前。那麽，我为什麽要出手呢？我不想再继续和她站在街上，於是。
「阮璐雯，你错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改变就可以回到最初的。我们一早就已经结束了。」
他没有哭，因为他明白她已经不是自己的什麽人了。也许在分手之後，他的心一早就已经死了，早已经没有她的存在。
三天之後，她打了电话过来。她说的事情，还是同一件。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你有那麽多男性朋友，你叫他们借给你吧！这些都是你自己种下来的果。」
「不是我没有钱，是我不喜欢把钱给你。我喜欢的人是中学时的你，并不是现在反叛的你。所以，你找错人了。」
忍着心中的悲哀和愤怒，我望向咖啡厅的人。之後，我看到了一个坐在角落的陶季然，她安静地打着字。这一次的她，带有一种女强人的味道，努力工作，为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在我想着的时候，我们对望了。
我望向她，想起了她的平静。我发现当我看见了她，我的心就可以安静下来。她的以退为进，她对人的了解，是其他人没有的。也许我需要的人，是这些人。於是，我走向她。
「有心事？这样的脸色，在我们上一次见的时候是没有的。」她问。
「我在失望，我知道那个女孩不会再回来了。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陶季然。」
我站了起来，是因为时间已经夜了，我又要赶稿，所以，一定要走了。现在看到了她，我好像在避风塘一样，但是我不可以一世都在那里，就如现在。
「是。」陶季然拿出一张细纸，写了一串数字。我知道，那是电话号码。「那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麽事就打电话给我吧。」
我接了，但是我知道自己并不会打给她。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事情，我打了给她，又有什麽可以説呢？可是，我仍然把他收好，因为，人生一定会有些意外的。
第二天，阮璐雯的母亲打了电话给我。我在街上走着，便接听了。她的声音仍然是震的，我知道她哭了，但是我并没有再去想，因为每一次她找不到女儿的时候，都会这样。但之後，我知道我错了。
「璐雯死了。昨天，有些人把她带了出去，之後的她再没有回来了。我以为她好像之前一样，但是刚刚有一个男人打了电话过来，説她因为没有还钱，便把她捉了起来，打她。她受不住，死了。」
我停在那里，没有动。阮璐雯母亲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想到她会走向人生的终点。
『我欠了他们五十万，要在三天之後给他们，但是我又如何付得起？我不想被人杀害，所以，帮助我好吗？』
她一早已经告诉我了。她一定知道那些人的手段，所以才会去求我。她一定无路可走了，才问我的。但是我，我却因为之前的恨，把她推向死亡。是我，我害了她。
「她之前找过我，但是我没有把钱给她。我刚刚才出版了一本小说，手上的钱并不多，根本没有五十万，但是也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令我不想给她。如果，你説是我害了她的话，那是可以的，因为根本就是这样。」
「我不会怪你，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其实，这也是我的心结。我没有想到，这样并没有令她幸福，反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如果我是你，也会迟疑的。」阮璐雯的母亲停了一下，再问我。「要不要去她的葬礼？」
我震了一下。我要去吗？在死之前，她会认为我是一个什麽样的人？我太自私，我一分钱都没有给她，我把她推上绝路。我没有脸再看到她的家人。
「不了。」挂了线，我立即跑了回家。我以为自己是不会伤心的，但是我错了，我的泪并没有停止。我走向自己的房间，打开了一个盒子，那是我和她最後一张合照。
也许，我的心仍然是有她的。几年之前的那些恨，令我看不到真正的我，令我以为我已经心死。也许在她说分手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已经「死了」，但是那些回忆却不会死。我仍然爱她，原本的我们仍然可以一起，我推开了她，令我们没有可能了。
那张合照的背面，是这样的：明知道我们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我们的心并没有改变。希望，可以一直下去。
回不去了，已经回不了。我们已经不可以走下去了。
我躺在床上，那盒子被我推到地上，但是我不在意。没有了她，我又如何去在意？只是，那张照片我一直拿着，而我的哭仍然上继续。没有人会明白他，没有。
『那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麽事就打电话给我吧。』
我想了一个女人的样子，她的安静，是我现在需要的，所以，我打了电话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