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想她 — chapter1.狼與狐狸 (1)

正文 想想她 — chapter1.狼與狐狸 (1)

「736班,冯想想,请立刻到学务处。重复一次,736班,冯想想,请立刻到学务处。」

冯想想抬起头,额头上还印有睡痕,她抓抓浏海,把痕迹挡住了。

前桌的叶信司转过头,皱眉朝她问道:「没事吧?这学期都第几次了?」

冯想想沉默着,她看起来睡眼惺忪,但眼神还是很清晰,她耸耸肩,神情也透着无奈。

都第几次了?她也想问。明明没做什麽,却被学校列为问题学生,久而久之,她好像不做些什麽都对不起自己。

在成为这所学校的新生以来,她最为熟悉的就是通往教官室与学务处的两条路线。

叩叩──

除了那两条漫长又无趣的路之外,她打开学务处的门,冯想想最为熟悉的还有这个背影。

宿衍。

他微微的侧过头,冯想想可以看见他面无表情的侧脸。

而事实上,他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宿衍转过身,他朝她淡淡的扬起嘴角。

冯想想冷漠地看着他,她握紧拳头,想起了一则格林童话──《狼与狐狸》。

「冯想想,又是你。」学务主任手环着胸,头顶上反射着学务处的日光灯。

冯想想不发一语的走向前,她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也看着身旁人的脚尖。

她到底哪里惹到这个人了?

「顶楼的喷漆是你做的吧?」

「喷漆?不是,我没玩过那种东西。」

「有人看见你带喷漆罐上顶楼了,还狡辩?」

「所以主任就可以单凭一人的『举报』就认定我是犯人吗?」

「冯同学,不只一个人,其他人也看见了。」

冯想想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宿衍无动於衷的侧脸,她的指甲扎进了手心里。

「你看见了?」冯想想瞪着他,又问:「你确定你真的看见了?」

宿衍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

冯想想笑了一声,她看向主任。

「主任,这学期已经第四次了,每一次都是同一个人举报我,难道你不会怀疑他的动机吗?」

「动机,能有什麽动机?看到错误就举报,有什麽不对?倒是你,这次──」

「我没做!我没喷漆、没作弊、没破坏公物。但我现在已经有两支警告了。」

「你要是真的没做,为什麽又不愿意请家长来学校?你隐瞒──」

「我只是不想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情──」

「你再插话试试!」

主任大声喝斥,冯想想咬着唇,口里彷佛弥漫着一点血的味道,有点恶心。

主任站了起来,深吸口气,一脸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要不是学长想救你,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学务处。」

「不就是他举报我的吗?」冯想想瞪向宿衍。

「宿衍是年级代表,他当然是作为二年级的代表来──」

「学长,你确定没有其他话要说?」冯想想冷着眼,愤愤地问宿衍。

再次被打断的主任沉下脸,而一旁的宿衍只是微笑的看着她:「我们都希望你越来越好。」

「虚伪!」

「冯想想!」

主任与冯想想的怒吼声,同时穿透了学务处外的长廊。

冯想想拿着一张悔过书走出学务处,再累积一支警告就会变成小过了,所以学务主任「网开一面」,将冯想想这次的警告先保留。

她紧抓着那张单薄却将她定罪的悔过书停下脚步,而身後的人也停了下来,她转身面对着宿衍,举起被她揉的皱巴巴的悔过书,问道:「你满意了吗?」

宿衍笑了,他耸耸肩。

「上次是毁坏学生会的桌椅,这次是喷漆,那下次呢?」

「你应该问你自己?」

「我跟你有仇吗?」

宿衍沉默了下来,冯想想看着他的眼睛,她能明显感受到这个人瞬间的低气压,他的眼神似乎在思考着什麽,看在冯想想眼里,他仿佛又再打着什麽不怀好意的主意。

「为什麽总是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冯想想这麽问他,却见对方漫不经心的扬起嘴角,就是这张笑脸,让人害怕。

「下三滥?」宿衍上下打量着她,笑了笑

冯想想的呼吸变得沈重,她立刻就掉头离开,因为只差一点,她就会冲上前撕掉他的假面。

如果可以,她也想身在童话里,摆脱狼,害他被乱棒攻击,然後消失。

但这里是现实。

现实是,狐狸其实是个善良且重情义的动物,除非受到威胁,万不得已才会使诈反抗。

所以,她动不了他的一分一毫,她不像狼一样强大,更没有狐狸必要时的狡猾,她甚至连获取一片薄饼的能力都没有。

现实是,狼并没有打算要求狐狸为他做些什麽,而是骄傲的举起爪子,狼在计画着,他要如何一口、一口的,把她吃掉。

◆◇◆◇

酒、香水、廉价菸草。

这是冯想想每天都会闻到的味道,气味相互混杂着,这就是家的味道。

冯想想的母亲工作日夜颠倒,不常回家,但她的气味就宛如紧攀着建筑物的藤蔓,柔软,却强韧。

冯丹瑜是怎麽养大她的,冯想想再清楚不过。从「地下酒店」的红牌,到如今的负责人,白话一点……就是所谓的妈妈桑。

冯丹瑜为此付出光阴、健康,还有母女间的相处……

而冯想想的父亲行踪不明、身分不明,不过冯想想也从未好奇过,因为冯丹瑜的职业,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尤其是这种老套的身世之谜,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只希望冯丹瑜能少喝点酒。大家都说酒精是关不住寂寞的,但冯丹瑜永远都不懂这个道理。

冯想想看着躺在沙发上睡着的冯丹瑜,叹了口气。

「妈,」她蹲下,轻摇着冯丹瑜,「在这里睡会感冒。」

冯丹瑜低吟了一声,勉强睁开双眼问道:「几点了?」

「我刚放学,五点半了。」

冯丹瑜点点头,她起身说要去洗澡,冯想想叫住她:「你今天有要在家吃饭吗?」

「要出门了。」冯丹瑜看向她,「钱不够吗?」

「没有,你快去洗澡吧。」

冯想想走进厨房热昨晚的剩菜,冯丹瑜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平常就像此刻一样正常,睡醒了就去洗澡、上班。但偶尔会一个人在客厅发半天的呆,更坏的情况就是歇斯底里的发着酒疯。

冯想想的母亲,是个情绪敏感的女人。

冯丹瑜洗好澡,当她化好妆从房里出来时,冯想想也吃完了晚餐,正背对着她洗碗。冯丹瑜从她身後走过,放了两千元在桌上便出门了。

冯想想听着门关上的声音,转过头,看着餐桌上的两张钞票。

直到现在,她依然无法理解,所谓的「负责人」,是否就是一个不能常回家的职位。

◆◇◆◇

翌日,冯想想认命的将暖暖包塞进口袋里,戴上口罩、拉上外套拉链。她放学後要留在学校打扫女厕,得维持一个月。

她习惯了。

至少她身边还有一个够义气的好友。

叶信司双手插着口袋,站着三七步,在教室外面等着冯想想。

「大小姐,你是好了没?」

「谁是大小姐?」冯想想笑了笑,作势要踹他一脚,叶信司笑着躲开。

他们一路闲聊着,叶信司还跟冯想想分享他昨晚是用什麽摔角招式锁住他老爸的脖子。

「你们这种游戏要玩到什麽时候啊?」

「这才不是游戏,是战争,」叶信司蹲起马步,「我只需要一个锁喉摔──」

叶信司话还没说完,他看向前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冯想想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正站在不远处的宿衍,他的神情就像在看着两个笨蛋。

冯想想也收起笑容,气氛顿时凝结。宿衍仿佛没察觉到他们的反应,他维持着一贯的浅笑和步调,就这麽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宿衍擦过她的肩,冯想想握紧拳头。

狡猾的人。

叶信司也取笑冯想想,笑她竟然曾对大BOSS抱有好感。

「谁知道他那麽会装?」冯想想也百般不愿意。

当时她以新生的身分入学,第一个向她搭话的学长就是宿衍。

他笑的很温暖,连打在他身上的阳光都耀眼的像天使光圈。叶信司听了仰头大笑。

「什麽天使光圈?那家伙?」

冯想想叹了口气,她没骗人,因为宿衍才是那个骗子。

「我们都认识那麽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最容易被骗啊!」

「当然知道,凭我们从小的交情,你已经瞎了十七年的狗眼──喂喂!」叶信司闪躲着冯想想的拖把攻击,往後退了几步,「难道不是吗?是谁国中的时候被学姊欺骗,当了代罪羔羊!喏,国小的时候不也总是帮谁谁谁抄罚写吗?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朋友──」

「够了喔……」冯想想沮丧的垂下肩膀,接着瞪向叶信司,「这里是女厕欸,你可以滚了吗?」

「谁叫有人要在学校顶楼喷漆,才被罚扫一个月的厕所?」

「叶信司!不要一直戳我痛处!更何况我根本就……」

「我当然知道你没做。但你以为事情那麽简单?学校甚至不愿花时间调查你是不是真的干了这些事?」

冯想想一语不发。

叶信司从小就爱骂她笨,他说的对,她就是个大笨蛋。

她或许是遗传了冯丹瑜的感性。只要有谁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在心里放大对方的好,然後会加倍的付出,叶信司说,这种人最容易被骗、被利用。

冯想想回忆起宿衍一开始的模样,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她身边,以学长的身分帮助她,也会在她要跌倒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後轻轻的扶她一把。冯想想很常一抬头,就会对上他的眼睛。

当时的宿衍真的很温暖,那刚好是冯想想最低潮的日子。冯丹瑜喝了酒,与客人起了争执,还被送到了医院。那段时间的冯丹瑜情绪有点失控,她醉了就会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冯想想晃晃脑袋,把过去的思绪抛掉。

她看向叶信司,认真问道:「我只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叶信司也无法回答冯想想的问题。

宿衍对她的恶意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令人猝不及防。

直到他展露真面目,冯想想才意识到,过去宿衍的好,都只是他有意的捉弄。

所以他很狡猾。

地上的泡沫渐渐消失,清洗後的积水在排水孔处形成了小小漩涡。冯想想看着角落的泡沫,而叶信司看着她,俩人都沉默了下来。

◆◇◆◇

「宿衍,你还不腻啊?」李琼勾起宿衍的手。宿衍瞥了她一眼,李琼才犹豫的松开他,而他们的朋友就在一旁讪笑。

宿衍几人就站在二年级的走廊上,俯瞰着下方的操场。736班正在上体育课,宿衍眯起眼,看着正在测长跑的冯想想。

「她到底哪里好玩?我都快无聊死了。」李琼双臂撑在栏杆上,一脸无趣的抱怨。

「至少,比你有趣多了?」宿衍笑了笑。而李琼抬起头,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宿衍的朋友又开始哼哼嗤笑,李琼臭着脸,踱着步离开了。

「宿衍,说真的。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王正恺走向前,看着底下的冯想想。「第一次看你这麽执着於一个人。」

「可能……磁场不合?」宿衍微笑道:「我只想找点乐子,你们适时配合点就行了。」

宿衍说完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操场一眼,便转身离开。他身後的人面面相觑,最後也跟着宿衍一起走了。

对於许多人来说,宿衍就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存在。待在他身边的人虽然从不缺娱乐,可宿衍也不是一个会交心的对象。他身边虽然围绕着许多人,但似乎没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他对人如此,别人对他亦是。

宿衍的父亲宿允川,在商界是个知名人士。年轻时分家,创立自有品牌

「Endless」,同年成立了EndlessHotel无尽酒店,并在宿衍出生後,於「Endless」旗下成立了CellarHotel地下酒店。

於是宿衍走到哪儿,似乎都被挂上了「无尽」的标签。

他回到家便直接走回房里,把书包扔向一边,脱下了外套与领带,他坐在桌前盯着电脑沉思,最後看了眼手表,他的指尖开始在桌面上敲着节拍。

叩叩、叩叩──指针也在喀喀的走着。

时间一到,宿衍勾起嘴角,一封匿名的信件准时寄到了宿衍的信箱内。

早晨七点钟,冯想想使尽全力奔跑,她似乎还能听见周围不友善的窃窃私语。就算宿衍对她有不解之怨,冯想想也不想连累到任何人。她跑到穿堂,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看见聚在布告栏前的人群,她伸手拨开眼前的人,拚命的往前面挤。

只见布告栏上头被钉了张影印海报,标题写着:

「举报!736班冯想想与叶信司,校外同居,影响学校风气、危害校誉。」

标题底下,还贴着几张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出入同栋公寓的照片。

冯想想怔怔的看着照片,竟没有力气取下这些不实指控。直到叶信司也到场,他向围观的同学吼道看什麽看,并走上前把那些照片全揉得稀巴烂。

「冯想想,你愣着干麽?」叶信司瞪向冯想想,把照片全踩在脚底下,「这种东西忽视就好,我们又不是不能解释。」

冯想想看向他。

「736班冯想想、叶信司,立刻到学务处。重复一次,736班冯想想、叶信司,立刻到学务处。」

果然,学校的广播就像往常一样匆忙地响起。学务主任的声音穿透了冯想想的耳朵,她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这次却连带了无辜的人。

「怕什麽?走啊!」叶信司抓起冯想想的手,她下意识的甩开了。

冯想想抬起头,瞪着站在二楼走廊的宿衍一行人,才又说道:「好……我们走。」

叶信司朝着宿衍的方向「呸!」了一声,吐了口无形的唾液。

学务处内,主任似乎对冯想想见怪不怪了,她可是这里的常客。

主任手环着胸,手臂下有大大的肚子撑着。他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最後才坐回椅子上。

「说吧,这是怎麽回事?」

「主任,这是误会——」

「我要冯想想说。」主任看向冯想想。

叶信司也看了她一眼。冯想想直视前方,主任身後的墙上挂着「信任与基石」的匾额。

「我和叶信司是邻居,住在同一栋公寓,中间就只隔着一面墙。所以我们才会一起上下学,就只有这样而已。」冯想想看向主任,问道:「主任,我想学生资料里应该也有登记我们的住址吧?」

「没错。但我现在要问的是,为什麽你们会被拍到这样的照片?」

「我们没有住在一起。」

「我问的是,为什麽你们会被拍到这样的照片?」主任又重复了一次。

冯想想和叶信司互看一眼,不明白主任想表达的是什麽。

「如果你们在校外没有这些亲密举动,也就不会被人拍到这些照片。」

冯想想不敢置信的看着主任。

「主任!我们没有——」

「穿着学校制服,就代表着学校的形象。」主任的视线从叶信司身上,扫向了冯想想,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就更应该注意你们的言行举止。」

叶信司听了脸色一变,刚要扯着喉咙反驳些什麽,就被冯想想拦了下来。叶信司看着她的手,冯想想的指尖也泛白了。他沉下脸,都这地步了,但此刻当着冯想想的面,他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直到他们走出学务处,冯想想抬眼对着叶信司笑了笑:「还好主任没打算惩处。」

「惩处什麽啊?我们又没做错!」叶信司对着冯想想吼道,他转头看了眼学务处,便把冯想想拉到一边,「所以一直都是这样吗?你被宿衍栽赃陷害,最後主任都是用这种态度处理?」

冯想想没说话。

「妈的……」叶信司卷起衣袖,「宿衍那混蛋!」

「阿司,」冯想想拉住他,说道:「你不要再冲动了啦。」

「都这样了你还要我冷静?」

「我不想再连累你了。」她摇摇头,「幸好今天发生的事还能轻易解决。宿衍这次会玩这种低阶的把戏,无疑就是想在自己无聊的生活上添上几笔,所以你不要中他的计了。」

「你不觉得委屈吗?」

叶信司看着冯想想,抓住她的肩膀。

「你莫名其妙被人盯上、被陷害、被戏弄,更何况上高中前你根本就不认识宿衍,那为什麽?」叶信司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倒觉得,是我连累了你。」

冯想想疑惑的看向他:「什麽意思?」

叶信司沉着脸还没说话,却被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真不怕死耶。」

冯想想和叶信司循声抬头,看见了宿衍与李琼,还有他们的几个朋友就站在二楼的走廊上。

宿衍神色冷漠,彷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依然只是个被推崇的模范生。

冯想想盯着他夹在领带上的那枚属於学生会的银色领带夹,而同时,叶信司也开始在冯想想的耳边咆哮,他和李琼互骂着。

冯想想抓住叶信司的手,并转头看着他。

从小到大,她已经像这样拦着叶信司无数次。虽然他是个善良又仗义的人,不过他性格冲动,拳头总是动的比脑袋快,所以很常遭人误解。

自从升上高中,叶信司已经学会收敛,不过因为这次的事件恐怕又得被人贴上标签。他与宿衍,不论形象、性格都是南辕北辙,而受到的待遇也是。

於是,冯想想看着宿衍那副睥睨的神情,气的想作呕。

李琼又笑着继续冷嘲:「才刚出学务处,就迫不及待的在这里卿卿我我啦?」

「乾你屁事!」叶信司冲着李琼吼。

「真可怜。」冯想想仰视着宿衍,说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何害人不浅。」

宿衍垂眸,冷淡的看着她。

「因为在你无趣的人生里,也只有身边这群肤浅的人可以陪伴,所以才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消遣人生。」

「你!」李琼尖着嗓音瞪着冯想想。

她看了李琼一眼,才对着宿衍说道:「谢谢学长,让我明白什麽是物以类聚。」冯想想拉着叶信司,「走吧。」

叶信司痛快的冷笑一声,并朝宿衍比了大大的中指。

宿衍挑起眉,忽视了李琼在一旁的牢骚,他看向冯想想离去的背影,没人知道他在冰冷的神情下藏着什麽想法,却又能明显的感受到,宿衍又再一次在心里嗒塔的打起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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