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银河如练,此般美景,怎可辜负。
你看有时候大家的想法就是这么的一致,在惊起了不知第几对鸳鸯之后,敖婵叹了口气,妥协般地拐进了一条看着就不太想进去的幽僻小径。想想她这一路,岩石后,小溪旁,树丛中,甚至柳梢头……她只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亮瞎眼的画面,敖婵捂脸。她绝不会承认这单纯是出自于一只单身狗的嫉妒。若非怕被群殴,她真想打个灯笼去林子里捉鸳鸯去。
好在这条小径上除了她还真没别人,她总算有空能参悟参悟大道了。
可这周遭一安静,那些被抛诸脑后的情绪又如春日里的野草般开始疯长。虫鸣声繁,对月成影,敖婵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心中一片怅然。
谢和安,不知如今的你可好?
不知不觉间敖婵已走出了这条小径,眼前风景陡然开阔。淡烟轻笼,荷叶层叠,轻风吹拂之处,香气若有似无。
仔细听听,没人!敖婵瞬间生出一种捡漏捡到宝的暗爽心情。她心下一喜,脚步轻快,裙摆擦过脚边杂草,沙沙的声响在寂静之中格外清晰。
谁知这时莲叶深处竟传来一声轻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泠泠水声,周围的荷叶被挤得动了动。
“有人吗?”敖婵脚步一顿,远远朝着那处问。
莲叶深处有个人影背对着她坐了起来,月光倾泻而下,在他身上凝成一片柔和光晕。敖婵微眯起眼,只看清那人发髻上一根晶莹通透的碧玉簪。
那人微微转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只一眼,敖婵就无法将目光移开,她紧紧盯着那人的脸,满脸的不可置信:“谢和安?”
不,这不可能,谢和安早已入了轮回,更何况他是个凡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世间再无人比她更希望谢和安好好活着,可她骗不了自己,五十年前的一幕无数次在眼前浮现,那一天,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痛恨眼睁睁看着谢和安被人害死却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可远处那人的轮廓是如此的熟悉,熟悉的让敖婵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是谁?
那人听到这个名字顿了顿,转身飞过莲池在敖婵跟前轻轻落下,青白衣衫飘动,如一场缥缈的梦。
他一靠近,梦便醒了。
一人一神,虽有七八分相似,到底不是他。
起伏翻涌的思绪瞬间歇了下去,敖婵眼中的光也随之暗淡了几分。片刻之间,心中不知已转换了多少念头。虽然心情复杂,但是基本的礼貌还是得有的吧,敖婵准备跟这位陌生的仙友打个招呼。
“小婵。”眼前的人率先开口,语气中的温柔是那么熟悉。
敖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人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堵住了她的喉咙,令她无法开口。
谢和安,谢和安,谢和安……
见敖婵毫无反应,那人轻叹了一声:“不过五十年,你就将谢和安忘了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
敖婵捏紧了掌心,终于咬着牙,哽咽着开了口:“你,是谁?”
他知道她的名字,他知道谢和安,他究竟是……
“我是玄嚣。”
玄嚣……白帝!那个传闻中深居简出难得一见的白帝!
然而这都比不上他的后一句话教她震惊,“也是谢和安。”
月光下他的眉眼温和,一如当年。
遇见谢和安单纯是个意外,起因是敖婵施法时的一个失误。说是失误,其实也不然,那不过是敖婵一贯水平的展现。
结束学业之后敖婵彻底放纵了天性,整日走鸡斗狗,宴会游玩,上天入地穿梭不停。如此痛快玩乐了三百余年,直到龙王妃实在看不过眼勒令敖婵不准出去胡闹,在家收收性子,于是全东海鱼虾的噩梦再度回归。
“今日大公主在北珊瑚园,千万别往那一带跑!”
……
“你听说了嘛,昨天南边的带鱼全逃难到西边来了……”
“真的,哈哈,活该,让他们平时那么嚣张!”
……
“妈呀,大公主来啦,快跑~~~~~~~~~~~~”
“哎哟,等等我,我的钳子夹在石缝里了!!”
这日风平浪静,敖婵坐在礁石上无聊地看船上的凡人撒网捕鱼。凡人的正常生计他们不能干涉,但这一网网下去捉上来的可都是东海子民,敖婵难免心疼。
不如施个小法术,弄出点风浪来教他们知道知道东海的鱼不是那么好捞的。
于是船底大浪渐起,原本晴好的海面上空登时乌云密布,雷鸣电闪。
“快看,龙吸水!”
“龙吸水!”
“快拉舵!”
……
见此异象,船上渔民开始骚动。
敖婵控制着龙吸水的大小与方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练了几次今天可算是成功了。然而施法时最忌心浮气乱,尤其对敖婵这种理论基础技术通通不行的渣渣来说,这一闪神,海天之间那道巨大的水柱就失去了控制,眼见水柱冲向渔船,敖婵心中叫坏,飞身挡了上去,慌乱中将能想起来的咒全施了一遍。
也不知到底哪条咒起了作用,在即将碰上渔船的前一秒敖婵与水柱同时消失在空中。
云散雷收,阳光普照,海面重新恢复宁静。
本以为难逃大难的渔民们面对这诡异的一幕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怀着劫后重生的狂喜纷纷跪倒在甲板上大喊着神仙保佑。
敖婵像是跌入了某个狭窄的小道里,整个身体颠来倒去,晃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根本无法控制身形的敖婵掉了一把辛酸泪,真是作孽啊,硬生生将自己给坑了,若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手贱地召唤什么劳什子的龙吸水!
如此颠簸到敖婵开始怀疑龙生时,不着实处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她感觉自己进入到一片水流中,瞧了瞧周围,景致有些陌生,不知到了哪片水域。出去瞧瞧再说,如此想着,敖婵循着粼粼的光斑向前游去。
哗啦一声,敖婵破水而出,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她甩了甩水草一般乱糟糟纠缠在一处的头发,刚想大笑一声以庆贺她安然无恙,眼前忽的对上一张白生生,淌着水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