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推开我？
哲也差点问出口，还好在脱口而出的前一秒吞回了这句话，因为答案简单的愚蠢。他这个有名义上未婚妻的人，现在的举止看来就是个喜欢跟女人调情的渣男吧！
他没讨好过女人，也不喜欢讨好女人，但对黎奈好却让他心里有种满足。
但想起方才被推开的情景，哲也内心的空虚感越来越强烈。
「你还想起了什麽吗？」「就只有这些而已。」
黎奈不自在的别过头。手机铃声在静谧的湖面回荡，哲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起电话。
「喂？」「喂，请问黎奈姐姐在吗？」稚嫩的童言童语从手机中传出，哲也蹙着眉头看向萤幕，上面显示的来电是翼。
让小孩子打电话？搞什麽。
「找你的。」他点下扩音功能，将手机递给正在欣赏湖面的少女。
「找我？」显然黎奈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喂？」
「喂？黎奈姐姐！是你吗？」电话另一头似乎不止一个孩子，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是我。你是⋯⋯」「沙也加喔！」「还有由梨加！」「奈美在这里！」⋯⋯
听着孩子们争相报上名号，黎奈忍不住噗哧一笑，见状，一旁的哲也微微勾起唇角。
「找我怎麽了吗？」「喔～黎奈姐姐，你是不是跟少爷偷跑出去约会了？我们都找不到你们欸！」
「我们不⋯⋯」「如果是在约会齁，那就不用那麽早回来了啦！」由梨加抢话。
黎奈笑容一僵，哲也则扬起满意的笑容。
这孩子，太有前途了！
「什麽啊，别乱说由梨加！我跟哲也只是出来⋯⋯」呃⋯⋯看日出？这听起来也是很暧昧的说词⋯⋯
「约会。」哲也答道。
她越想撇清关系，他就会追得越紧。
黎奈恶狠狠的看向哲也，眼神像两把小刀子一样插进哲也的脸上。
「喔喔喔！那祝你们幸福！」沙也加兴奋的大叫，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翼⋯⋯或业的声音传来。
「你们几个小丫头别捣乱！少爷，抱歉打扰你们了⋯⋯」翼或业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歉意传来。
流氓、流氓、流氓⋯⋯黎奈还在脑袋里狠狠的暴打哲也！
「给刚刚那几个孩子多点巧克力吃。」哲也看起来一脸的欢愉，刚刚几个小丫头的童言童语瞬间扫去了他内心的阴霾。他把手机的扩音功能关掉，「还有，你是业还是翼啊？」
「啊？我是翼啦！萤幕上面看得到名字吧？」翼答道，「少爷您在哪里啊？」
「你们这两兄弟连手机都可以互换，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哲也将热可可递到鼓着腮帮子的黎奈面前，显然少女不打算领情，他轻笑，把保温壶放到两人中间，「我们在精进湖看日出。什麽事？」
「精进湖？！你们几点出发啊？」翼在另一头大吼，「得请您立刻回来！老爷夫人都在找您，说是有委托来了，给黎奈的。」
唇角的弧度微微僵硬，哲也上一秒还显着柔和的目光此刻只剩下冷厉。
他修长的指尖微微泛白：「给黎奈的？」
「是。」「委托人指定的？」
「不是，是老爷推荐的。」听到这，哲也的掌心多出了几道指甲印。
那个男人到底想干嘛？！
黎奈侧头瞥了眼热可可，几经挣扎後，她还是倒了一杯给自己。
「少爷，老爷说如果您不想让黎奈去的话，必须有个理由。」翼的声音在另一头有些僵硬，「您该不会⋯⋯爱上她了吧？」
「没有。」哲也答得乾脆，他是喜欢待在她旁边，但那还不是爱的感觉。
随便让自己陷入那种情绪，太过肤浅，也太过危险。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太过在乎黎奈。
「只是不想让她那麽早去送死而已。」哲也冷声道，「我花了一年的时间在她身上，还少赚了那麽多钱，万一她弄个半残我养得起她吗？」
翼无语，少爷是推掉了好几个委托，但是想起上个礼拜少爷的帐户里才进了一笔新的三亿订金⋯⋯
还是不要戳破他好了。
「哲也，」这时，森的声音从手机内传出，冷得像冰似的，「没忘记我们讨论过什麽吧？」
哲也不禁起了恶寒。仅仅一句话就能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大概也只有樱庭森这个男人。
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所有人不得不臣服於发话者的脚下。
「⋯⋯是。」他低声道，「两小时⋯⋯请给我两小时的时间。」「成交。」
黎奈投向他的目光有些担忧。
「要回去了？」「嗯。」
黎奈的下巴轻轻点在拱起的膝盖上，眼神眷恋的看着景色优美的湖面，「真可惜，没有东西可以记录下这个画面。」
「喜欢的话，下次再来看吧。」哲也淡漠的看了下黎奈失落的侧脸。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回程的路上他替黎奈买了一支手机，和自己同款的。
一黑一白并排在跑车的中控萤幕上，黎奈看着那支白色的手机，心里很不自在。
包括看日出、替她出头、送她特制品⋯⋯等等，她倏地发现自己跟哲也已经站在那条令人不得不直视的界线边缘。
跨过去也不是，不跨过去也不是。
这条界线就像个不宽不窄的深渊，而她就是那个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那个人。
那哲也呢？他跟她一样吗？还是只是在另一头冷冷观望？
「这支手机⋯⋯我不⋯⋯」「收着。」
「⋯⋯那等我拿到钱了再还你。」
棕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哲也的声线只剩下冷淡：「你觉得我缺那点钱？」
如果他有孩子，给小孩的零用钱都比那点多。
「我⋯⋯」「对自己的学生好不行吗？」
黎奈沉默了。
很好，学生与老师，太好了。
见身旁的少女没有搭腔，哲也抿了下唇，「刚刚那几个孩子你都认识？」
「认识。」提到孩子，黎奈的表情缓和许多，「我练飞刀的时候他们会跑来看。」
她记得还有一个孩子，叫穗香，这孩子总是离其他人稍微远些，留在场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
似乎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女孩儿。
「或许是来看人而不是看刀。」哲也恶趣味的揶揄道，「黎奈『姐姐』长得很漂亮啊！」
「哲也！」「难不成我说错了？」「什⋯⋯讨厌！」
终於来了。
哲也咽了口口水。
黎奈的首次任务。
***
「这都多久了？！是要浪费我的时间到什麽时候？！」
『哐当！』一声，一只名贵的瓷杯在樱庭森耳边几公分的墙上砸成碎片，他微微勾唇，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一旁的女仆忙不迭地递上一组新的茶具，只见樱庭夫妇的座位周围俨然成为一片价值不斐的碎片海洋。
「人员迟到，是我们的不周，如果您有任何不满可以多砸几个杯子。」真理子微笑，「只不过这一次的人选，相信您绝对不会失望，大和先生。」
「我说我只接受最有效率的！」顶着半秃头的肥胖中年男子暴躁的抓起眼前的新瓷杯，「你们已经让我等一个小时了！」
脚步声打断了男人的怒吼，只见女仆摆上一瓶威士忌和两只水晶杯，恭恭敬敬的退出门外。
「真是抱歉。」声线清冷的男声传来，所有人看向敞开的桃花心木门，「让你久等了。」
颀长的身影带着不容忽视的狂妄走进会客室，後面紧跟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
中年男子的嘴一开一阖，好似不敢相信竟然会看到哲也。
「你！」他高兴的大吼，「樱庭森！这个人选我满意！」
要知道，在杀手界最诡谲的就是樱庭家的少爷，不是手里握有大把钞票就见得到的，比起樱庭森，樱庭哲也某些『特殊技巧』让更多政商名流愿意投资在他身上。
而要委托他的话，还得得到樱庭夫妇以及哲也本人的首肯。
现下的情况简直就像是平白得了一大块馅饼！他都还没砸钱呢！樱庭哲也就直接出现在他眼前了！
「两小时，不多不少。」森满意地敲了敲手腕上的表，「很好，可以开始了。」
哲也微微鞠了一鞠躬，往後坐向主席位。
「那个女人是怎麽一回事？」中年男子不满地看向站在哲也身後的黎奈，「闲杂人等给我滚！」
「还请您讲话尊重一些。」哲也的眼神瞬间冷冽地扫了委托人一眼，「这位是今天的主角，不是什麽闲杂人等。」
「什麽？」男人不明白的看向樱庭夫妇，「不是你吗？」
「这个孩子。」森冷哼，「才是今天要推荐给您的人选。」
「我不接受！」男子不满的拍桌！肥厚的耳朵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我要樱庭哲也！！我只要樱庭哲也！」
到手的馅饼怎麽可以就这麽飞了？！
可是我不要你。哲也郁闷的看着一旁偷笑的手下们，连黎奈也开始抿嘴轻笑。
男人仍然固执地看着哲也！
森轻咳一声：「她的技术目前至少有一亿的价值，而您是她的第一个委托。」
哲也轻握住交叠在椅背上的一对柔荑，感受到了少女些微隐藏不及的紧张。
「你是说她的底价就要一亿？」男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黎奈，「长相是很不错，但是她只是个新手！我绝对不会雇用她！」
樱庭哲也当初的底价当初连九千万都不到！凭什麽让他花超过一亿在这个新手上？！
一串串羞辱的语句连珠环炮似的在会客室炸开，黎奈微眯起眼睛，淡粉色的嘴唇抿出一丝冷冽。
「你们真的是越来越糟糕⋯⋯」「飕！」
银制小刀牢牢地钉在布面的椅背上，正好紧贴着男人的耳朵，上面有着淡淡的山茶花印。
大和怔怔地看向耳边的小刀，额头布满了紧张的汗珠：「什、什⋯⋯」
哲也抬起头，正好看到黎奈的手笔直的伸向前方。
少女优雅的垂下手臂，慢条斯理的朝对面座位走去，丝毫不受空气中几近凝滞的气氛影响。
男人冷汗直流地看着少女美丽的面孔逼近自己。
「您如果不愿意雇用我，也没关系，但还请您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黎奈只手撑着椅背，一手用力的拔下小刀，她勾起唇角，绿眸因冷酷而幽深，「别忘了您现在坐在谁的地盘上。」
「黎奈，不得无礼。」森懒散地瞅了眼情势紧张的一幕，尽管他的语气压根没有这个意思，「那麽，我们可以继续了吗？大和先生？」
「可⋯⋯以⋯⋯」中年男子颤巍巍地摸着耳朵，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刀刃的冰冷。
看着重新站回樱庭哲也身後的少女，他似乎明白了为什麽樱庭森会说她的技术有一亿的价值。
动手前没有任何的预兆、威胁感，这个技术不是菜鸟办得到的，甚至连某些老手都办不到，他心知肚明。
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水晶杯，散发出浓烈的香醇，哲也慢条斯理地晃着酒杯，「那麽起价是？」
「两亿。」真理子示意女仆将文件交给他，「对一个新手来说算是很甜。」
「两亿？真好，我第一次才七千万欸⋯⋯」哲也撅了下嘴唇，开始翻阅手上的资料，「拍卖会？」
他轻啜了口杯中的威士忌。拍卖会，两亿？如果只是去会上杀个人都不用花到三亿，为什麽这个委托的金额这麽高？
「这一次希望你们可以帮我带回一样拍卖品。」男人收起汗湿的手帕，一面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相片，相片中是一枚蓝钻戒指，戒环以白金打造，戒台周围则镶着一圈稍小的无色钻石，看得出来是为了衬托蓝钻的设计。
哲也接过照片，他敛下眼帘：「奥本海默。」
「世界上最贵的蓝钻。」黎奈满怀兴趣的倾身往前，「在日内瓦的佳士得拍卖会上以5130万欧元拍出。」
「你还真清楚。」哲也低喃。黎奈伸手抚触照片中的钻石：「我喜欢研究这种东西。」
森有意无意的轻咳了一声。
「如果只是要带回这枚戒指，您应该用不着花两亿多来委托我们吧？」哲也问道，一面示意黎奈坐到他旁边，「比6050多万美元再多个一百万的价钱，对您来说绝对不成问题。」
「这次的拍卖会特别麻烦，我没有管道可以拦截这个拍卖品。」男人的声音听来有些暴躁，「可是我一定要得到这个东西！你们应该很清楚，在这种场合会遇到什麽样的怪物谁都不晓得！」
尽管自己的财力和权力足以被冠上『恶魔』的称号也会感到惧怕？哲也的眸光在珠宝照片和委托人故作镇定的表情间来回流转，用钱解决得了的问题向来就不是问题，如果那麽想要一样东西，砸再多钱也没关系吧？还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就是得标者呢？
显然黎奈的想法和他一致，只见少女倾身往前：「大和先生，我们是杀手，不是竞标估价打手。」她顿了顿，「难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得标者？」
中年男子拿出雪茄和打火机，看到真理子微微拧眉的表情便作罢，他沉声道：「我没打算成为得标者。」
事已至此，黎奈勾起明白的笑容：「我懂了。」
闻言，男子拉过桌上的合约，并且打了个响指，门外登时传来整齐的敲门声。
「资质不错，在任何方面上。」他看着樱庭家的手下把从门外递进来的黑色皮箱打开，「希望我花钱花得值得。」
***
二月冰冷刺骨的空气和着水气在建筑物外墙上凝出一层薄霜，黎奈呼出一口气，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打量着两旁的建筑。
距离上次接下委托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为了参加委托人指定的拍卖会，两人连夜前往瑞士日内瓦。
不远处的哲也正在和路边小摊的老板打交道，显然他们的话题中提到了黎奈，两人不约而同朝黎奈的方向看来。
她朝摊位走去，正巧遇上往回走的哲也。
「给。」他将手中的装了热可可的杯子塞到黎奈手里，一面看向少女呢子大衣下匀称的双腿，「不冷啊？」
「不会啊，不是有裤袜吗？」黎奈毫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任由哲也调整她的围巾，「你们刚刚在讲什麽？」
「老板问我们怎麽会在这种季节来这里？」哲也停下手上的动作，往後站了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看起来还不错。」
黎奈低头，看见自己的围巾以一种复杂的方式围在颈项上。
「你的审美其实有点问题对吧？」她闷声道，零星几个经过这里的路人正在对她指指点点。
「我觉得很好。」哲也耸肩，一边打开热咖啡的杯盖。
喔不，不是有点，是很有问题。黎奈默默地纠正自己。
她悄悄地拆下自己的围巾：「然後呢？你还没说完呢。」
「我说我们来度蜜月。」哲也掏出手机，在摊贩老板正巧看向他们时将黎奈拉过来自拍，「Cher,rireun.」（法语：亲爱的，笑一个。）
「有必要说这种理由吗？」黎奈朝正在吹口哨的摊贩老板露出微笑，伸手在哲也身侧狠狠的捏了下！
「用法语谈论爱情非常有趣。」哲也笑着向老板挥了挥手，「而且你手上的热可可是用我们的爱情故事换来的。」
黎奈默⋯⋯她突然不想喝手上的这杯热饮了。
「你干嘛？」「我突然想喝咖啡。」
黎奈将纸杯对调，在哲也怀疑的眼神下灌了一大口咖啡。
「唔⋯⋯咳咳！」好苦！
「不要勉强。」哲也施恩似的拍着皱眉的黎奈，看着少女频频咳嗽，他实在忍俊不禁，「这种大人的味道你不懂。」
「你在拐弯骂我幼稚。」黎奈瞪他，重新抢回自己的热可可，咖啡这种东西太邪恶了！怎麽会有人喜欢这种虐待味觉的饮品？！
「等你的人生比咖啡苦的时候，你就喝得出它的美好了。」轻轻摇晃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哲也低语道。
但愿她永远都觉得咖啡是难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