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书尽锦棠 — 六、荒诞人生

正文 书尽锦棠 — 六、荒诞人生

清晨,陶彦书去向家中的长辈请安,果不其然,陶夫人秦氏满脸慈爱地对他道:“彦儿啊,今日太傅夫人会带嫡女来府上商量你俩成亲之事,你与姚小姐订婚多年,今年你又被圣上钦点了探花郎,是个大喜事,我们都属意你们今年就完婚,你意下如何啊。”

秦氏的祖父秦相乃三朝元老,在朝中威望甚重,虽然当今皇上登基之后进行了改革,废除丞相一职,秦相却也正好借由年老之名退出了朝堂,颐养天年。秦相虽不存,然威名犹在,朝中有一半以上的官员都是秦相一手提拔栽培。秦氏的父亲与陶珩同为尚书,在最受皇上器重的吏部任职,而秦氏作为秦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女,不仅有倾城之姿,而且惊才绝艳,当年可谓是京城闺秀之首,嫁入陶家也算是下嫁了。如今的秦氏未到不惑之年,加之保养得宜,脸上一丝皱纹也无。嫁给陶珩之后,因陶珩品行高洁,后院人丁寥落,只一个姨娘和其所出的庶女,夫妻琴瑟和鸣,又无子孙之虑,她的脸上现在甚至都可以寻出当年身为少女的娇美和纯真。

陶珩随即也道:“彦书,你既已高中,今后便要步入官场,开展仕途,要立业先成家,这门婚事是你祖父为你定下,趁早了了他的心愿也好。”秦氏赞赏地拍了拍陶珩的手,陶珩心中高兴,在儿子面前却又要保持威严,遂只是低咳一声,未曾递一个眼神过去。秦氏自是知晓他这别扭性子,便也不甚在意,只一脸殷切地望着儿子。

“儿子省得,一切依爹娘的意思。”对于父母的恩爱陶彦书早就习以为常,毕恭毕敬地垂眸应允。然而与面上的一派冷静相反,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苦闷的。换作平常得知此事,他必定会欢欣愉悦,眼下却不得不强自镇定。想到待会还要与姚蔓见面,他便更加苦恼烦闷不已。

巳时,太傅夫人孙氏带着女儿姚蔓如约而至。姚蔓年方十八,长得清秀绝伦,端丽无方,因她早产,有些不足之症,从小身体底子便不大好,倒也让她的气质之中更添了一股弱柳扶风的娇弱之态,那双柳叶眉微微一蹙,水光潋滟的眼眸就似泛着泪光一般,让人心头一软,便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冲她说。她今日穿了件嫩黄色的齐胸襦裙,素色镶着金线的薄纱上襦,外搭一层白色织锦大袖衫,头上梳的是时下贵女间流行的十字髻,显得活泼俏丽的同时又雍容端庄,端的是绝色佳人,令人看上一眼便舍不得移开视线。

两家人先在正厅见了礼,因着是与婚事有关,陶彦书也在场。姚蔓甫一进门便忍不住朝那卓然的飘逸身姿看去,遇上陶彦书的目光又匆忙低下头来,红了脸颊。孙氏与秦氏客套地聊了两句家常,双方便直奔婚期而去。婆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黄历,两个妇人脑袋凑在一起,商讨来商讨去地折腾了半天,期间陶珩自然也想发表一下看法,奈何在两个兴奋的女人之间却插不进嘴,只得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坐在座位上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姚蔓矜持地坐在椅子上,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向对面的陶彦书看去,一双柔夷揉搓着质地上好的襦裙,满手的汗却是止也止不住,双靥也似火烧一般,滚烫滚烫。

陶彦书全程也没有说话,只时不时朝微垂着头的姚蔓看上一眼,眸光深沉。

低着头只顾自己紧张的姚蔓自然是没有注意到陶彦书的目光,而她身边的丫鬟盈露却是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禁捂嘴嗤嗤地笑了。姑爷对小姐真是满心满眼的爱意呀。

日子终于定下,年底的十二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宜嫁娶。陶珩也很满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便是亲家母之间的闲话时间,陶珩不便参与,说了一句还有公事要处理便离开了,秦氏挥舞着手绢让陶彦书与姚蔓去花园里说说话,增进一下感情,毕竟婚期既定,日后两人便不便相见,此时是婚前最后能诉衷肠的时机。陶彦书不置可否,躬身退下了,孙氏也冲女儿递了个鼓励的眼神,姚蔓柔柔弱弱地起身行了个礼,这才跟在陶彦书身后出去。

二人身后,两个母亲相视一笑,喜不自禁。

跟在陶彦书身后往花园走的姚蔓心中雀跃不已,她期盼地望着陶彦书挺拔的背影,等着他回头对自己说些什么。却不料他只闷头前行,脚步似乎还越来越快,让她和丫鬟都快有些跟不上了。一时情急,她脱口而出:“彦书哥哥!”

陶彦书猛然顿住了脚步,缓缓回头,勉强冲姚蔓露了个与往常似乎无甚差别的微笑,温言询问:“怎么了?”

姚蔓自然看不出陶彦书的勉强,只当他还是平日里对自己温柔无比、体贴照顾的彦书哥哥,便赧然一笑道:“你走得太快了,蔓儿跟不上。”

陶彦书转身朝她走来,姚蔓的心跳也随着他越靠越近而越跳越快,直到他在她身边停住了脚步。只听他道:“是我疏忽了,我陪着蔓儿一起走。”

姚蔓心中的欢喜满溢而出,她粲然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两人漫步到花园里的凉亭之中,期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姚蔓是不好意思开口,陶彦书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在亭中坐下,陶彦书才启唇问道:“有一段时间不见蔓儿了,你过的如何?”

姚蔓柔声细语地答:“蔓儿每日里就是在家中陪着娘亲做做女红,弹弹琴、看看书、练练字,解解乏罢了,没什么好不好的。倒是彦书哥哥你,上个月的殿试圣上钦点了你做探花,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的风采呢。若非不能随意出门,蔓儿还想立即给彦书哥哥道贺来着。”

陶彦书笑笑:“我不过是探花,哪能夺过状元郎的风头去。今年的状元当真是天纵奇才,虽出身寒门,但仪表、谈吐、见识均是不凡,连圣上都惊叹一句‘国之栋梁也’,比起他来,我还真不算得什么。”

状元郎陆昭的确是个传奇人物,姚蔓也有所耳闻,她对他也是有那么些好奇的。不过在她心中,天底下自是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的未婚夫婿,这个从小在她看来便是样样都好、无所不能的竹马。

于是她不太赞同地道:“彦书哥哥何必妄自菲薄,即便是科举名次他在你之上,日后官场上,你有多年在京中的人脉积累,加上陶大人的帮衬,定能做出更出色的政绩。”

姚蔓这话本是安慰、激励之语,陶彦书听了却不禁蹙起了眉。官宦子弟确实是比平民之子在为官上更有优势,但这却是一种不公的体现。有才之人本应得到更大的任用,却因为自己是官二代,而天生比他高了一头。即便是状元郎,能不能得到官职还两说,即便得到了,也得从地方小官做起。等要熬到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也得是十数年之后。而他自己,凭借着父亲的关系,亦或者凭借着未来岳父吏部尚书的职位,便能直接从从五品的官职做起,今后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甚至入仕做官,都不是他真正的心之所向。

思及此,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和段青棠一起打马野游的场景,他与段青棠虽相识时日不长,但与她相处的日子,竟是他这二十年来,最轻松愉快的时光,那种叫做自由和逍遥的感觉,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彦书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见陶彦书没有回答自己,而是陷入了沉思,姚蔓有些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陶彦书回神,看见姚蔓清丽无双的脸,淡然一笑:“没什么。蔓儿,既然婚期已定,这段时间你便待在家中准备出嫁的一应事宜吧,婚礼的章程和其余一切,我都会处理好。”

“嗯。”姚蔓抿唇一笑,羞涩地低下了头。下次再见彦书哥哥,就是他掀我盖头的时候了,那时,我便是她的妻子,而他,是我的夫君。

陶彦书却是没有姚蔓的这些旖旎心思,他看着姚蔓垂着的脸颊上酡红的色泽,想着:眼前的人是我的妻子,她满怀期待要嫁给我;而真正懂我的知己,却怀着我的孩子在一座宅子里度日。

人生竟荒谬至此。

段青棠行走江湖惯了,也不认床,一觉睡到大天亮。怀孕之后她变得特别嗜睡,有的时候一觉过去连自己晨练的时间都过了。昨晚上她把这宅子上上下下每个边边角角都给逛了一遍,毕竟这算是她父母离世之后第一个有些许“家”的意义的地方,虽然从来独立自主的她对于自己靠着男人过日子这件事有点不耻和不适,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适应力强,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给自己调整好了。

卯时刚过,莺儿燕儿便像两只欢快的鸟儿一样走进段青棠的房间,叽叽喳喳地给她催起床了:“主子,主子,快醒醒,有客人到了。”

段青棠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客人?谁啊?”

“是一个身段妖娆的妇人,说是您的干娘。”莺儿边把帘子挂起来边说道。

一听是红鸾来了,段青棠立刻就清醒了,连忙抢过燕儿手里刚端进来还没来得及放上架子的水盆,囫囵洗漱了一番。

“赶紧让干娘进来,让她到院子里等我。”段青棠寻了一件寻常的缁衣束袖袍穿上,用手把头发全部束起扎了个最简单的马尾,转身提了墙上挂着的剑,大步迈出房门的同时还叮嘱了一句:“记得让老蔡给干娘准备一份早饭。”

莺儿和燕儿两个愣在房中,她们本想着伺候段青棠起床,哪知她起床、洗漱、穿衣、梳头的动作一气呵成,二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她便出了房门。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冲出房间分头小跑着去厨房和门口了。

遇上这么个雷厉风行的主子,不紧着点手脚做事还真是没她们什么事了。

作者的话:发现有bug就改了一下,男主还未行冠礼,所以此时应该还没有取字;姚蔓的母亲改为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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