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連載】關於我們寫小說的理由 — 第二章 蘇琪·威爾遜的場合(1)

正文 【連載】關於我們寫小說的理由 — 第二章 蘇琪·威爾遜的場合(1)

我也能够清晰的记起来那些人是谁。

最开始不是照片,也不是他们的聊天内容。像是曙光乍现般出现的,是那些人的作品。

那是一阵怦然巨响,宛如核爆,事实上他不知道核爆的声音是什麽,但耳鸣过後,以萨克只想狠狠大哭一场。

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十六岁是个横越在青少年与大人之间的年纪,是一座桥,而他走在桥上。

纽约战场寂静无声,夜枭与渡鸦的叫声彷佛是嘶吼,他感觉到心脏被撕成两半,每走一步都扬起了灰烬,肺部被挤压,几乎喘不过气。

「亚尔维斯、兰姆、伊莉莎白……!」他像个乾涸的水井吐出话语:「你们在哪里?」

这里是战场,不是儿戏,不是童年时天真单纯玩的扮家家酒。而以萨克是英雄,一个需要牺牲他人而成就未来的英雄。

他放声大哭,这一次没有人来安慰他。

「那作品名很简单,就叫做《以萨克英雄传》。放到现在来看,我应该不会相信那是一个十六岁的女生写的。」我用肩膀夹着手机,试图一边和马杜尔讲话一边开始打我的专栏。

「苏琪啊。」马杜尔的背景杂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杆面皮,根据我的推测他大概在披萨店帮忙内勤人员:「班森死後她似乎把作品都删掉了,我很意外你还能够记得那一段。」

「……她是那个时候我最好的朋友。」我用一种近乎气音的方式说。

我倒在椅子上,笔电被随便搁到一旁,嘴里还有怪异的生菜沙拉味,真不该为了省钱吃那种垃圾食物。

「难道我不是你……好!我才刚回来,休息一下也不行吗!?」马杜尔大概正朝着他老板嘶吼:「我刚刚送的那家电梯坏掉,你知道我差点爬到肌肉溶解吗!?」

又是一阵沉默:「我们晚点再聊,你下班之後我会去接你。」

「好。」

我挂了电话,然後两眼失焦地盯着天花板。自从我答应帮这个家伙以来,已经过了快一个多礼拜了。

而现在,我陷在工作堆中,关於新一季美妆产品的文案萝斯一直很不满意,所以就把原本应该是新人编辑的工作丢给我,藉此惩罚我没有通报就跑去星巴克和别人家瞎晃。

每天的休息时间,马杜尔都会打电话给我,藉此跟我说明他打算怎麽找人。首先交给徵信社这种需要花钱的方案就第一个被否决,他说我们得用土法炼钢的方式去找一个失联十年之久,正确来说是十二年的人。

土法炼钢是怎麽炼钢呢。马杜尔说他参照了法网游龙里警局办案的方式,要知道一个人的去向,首先就是要了解这个人的生平。

我想当然尔相当不信邪,但是仍然依照马杜尔的方式登入我们的公会,找到所有的聊天记录。我不太敢看公共聊天室,只调出我和其中一个人的私讯空间。

而那个恰好被我选中的人就是苏琪。

苏琪·威尔逊。

在我老家的电脑里或许还有她的照片,但我除了对她那部没有完结的小说印象最深刻以外,剩余的便什麽都不剩了。

将这件事告诉马杜尔後我便挂断电话。现在的我应该要开始赶稿子,而不是在找苏琪和我的聊天记录中,有没有提到她到底住哪里。

「薇薇安!」凯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办公室的?「我要告诉萝斯你在偷懒。」

「……拜托不要。」我小声的说,接着把那个陈旧的聊天视窗关掉:「你来有什麽事情吗?」

「下下个礼拜你有空吗?」凯西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嘴里还一边嚼着多力多滋:「陪我去挑婚纱。」

「抱歉,我这只单身狗不想被闪瞎。」我义正严词的拒绝,看着我桌上除了家人的照片以外什麽也没有就能够知道,我是个专心於事业上的女人,而不是满脑子只想在朋友的婚礼上觅寻货色的大混蛋。

很可惜,凯西就是以後面那种假设看我的。

「我刚刚看到你在讲电话,是男朋友吗?」凯西转移话题。

「不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问凯西怎麽找人,说不定她会很有一套:「对了,小凯?」

「安怎?」

「如果你突然想找一个失联十年以上的朋友,你会怎麽着手?」

「简单啊,」凯西吸允着手指,为什麽长得漂亮的人连粗鲁的动作都显得优雅:「首先,我会去看社群网站,先找那个人的名字,如果没有,就从她周围的人下手,从共通朋友里找找看。现在是资讯的时代,每个人的生活都会和网路息息相关。再不行的话就是徵信社。」

我点点头,一边想着我是不是该找本笔记本把这些要点记录下来。接着,凯西脸色一沉,她低声的说:「另外啊,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譬如说注册论坛不是都要填写私人资料吗?如果你认识那个论坛的工程师,或许可以叫他骇进系统,把住址电话之类的给你。同理印证到人力公司也有用。」

「凯西!」我的朋友比我想像的城府更深。

凯西灿烂的微笑,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然後说:「好,差不多这样,那你要陪我挑婚纱吗?」

「……好吧。」

我勉强答应了她,而在那天下班後,我快步走向马杜尔的摩托车,坦白说一个过去几个礼拜都坐跑车上下班的我,突然之间跑去和一个披萨外送员厮混,不管怎麽想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马杜尔看起来很疲累的坐在座位上,在接近夏天的这个时节太阳似乎从不会真正下山。他的身影被路旁的灿慢树影所闪耀,看起来像幅漂亮的文艺复兴时期画作。

「嗨,薇薇安。」

「……你全身上下都是腊肠还有番茄酱的味道。」

「如果我说我跌进补货区你会信吗?」

「百分百相信。」我戴上他递过来的安全帽,然後又想到那件蓝色洋装我还丢在家里。穿着别人前女友的衣服,这也是一件不管怎麽想都觉得很怪异的事情。

除了家庭餐厅的那一次被请客後,马杜尔和我每天都会约去吃晚餐,而且都是各付各的帐,原本我是想狠狠敲他一笔,但就在某一次看见他晚餐只点了沙拉,然後用免费配料把整个透明碗加到满後,我就觉得像看到流浪狗一般心中升起了同情之情。

「今天我请客。」我坐在後头说道。

「为什麽?」马杜尔十分不解风情的问了这个问题,一边踩了油门。

「没为什麽。身为一起找人的夥伴,这样子是基本礼仪。」我鬼扯了一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说词。但马杜尔看来是理解了。

摩托车奔驰在华盛顿大街上,我试图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例如新一季的化妆品,最新上市的名牌包包,或者是期限就定在下个礼拜的专栏。

但脑海里却全是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我想起我与苏琪的谈话,她和我一样即使是在应该上学的时间也待在线上,但我从不清楚为什麽。我们天南地北的聊,聊她的作品,聊我们喜爱的作家,聊未来想成为什麽样的人。

梦想什麽的。

「好,请我吃路边摊吧。」马杜尔将车停在了广场旁的停车格,他来到一辆专门卖潜艇堡等高油炸食物的餐车旁,而且队伍还排得很长。

「我原本已经准备好要吃米其林餐厅的钱了。」这也是骗人的,有那笔钱我早就辞职不干了:「既然你这麽说那就来吧。」

我和马杜尔排到了队伍的最尾端。也是在这时,我提起了关於凯西和我说的找人方法。

「你有试过在脸书上找那些人吗?」我问,一边试图闪躲前面排队大叔的秋田犬。

马杜尔沉默了三秒才回答:「我把脸书删掉了。」

我必须用尽好大的力气,才没有把「是因为前女友的缘故吗」这个问句说出口,分手已经够痛苦了,我不能再增加悲伤。於是我转移话题:「你想好等一下要吃什麽了吗?」

很快地轮到我们点餐,马杜尔依旧看起来像个穷光蛋似的点了最便宜的那种潜艇堡。

我们在公园旁边的座椅上解决了晚餐,两个人都像是被下咒似的完全没有交谈。我感到尴尬无比,这几年来和一群人的交往经验没办法帮助我去和一个固执的白痴对话。

「你觉得大家现在在做什麽?」马杜尔突然问道,在太阳即将西下的时候,夕阳太过刺眼,所以我眯起眼:「不,不应该说大家,既然我们谈到苏琪,那单单就她一个人好了,你觉得苏琪在做什麽?」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根本没没无闻,在纽约的一个小角落当什麽心灵治疗师也说不定。」我耸耸肩,跟马杜尔聊天比我想像的还要累人。

「纽约?」他疑惑道。

我点点头,那是凯西离开後我翻找聊天记录得到的结果:「她有跟我提过住在纽约。从她的公寓窗口能够看到自由女神像。」

马杜尔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很激动:「这麽说有线索了?」

「这样就叫做有线索,那麽我看你只要拿到鸡骨头也会大声嚷嚷有鸡腿吃。」我不自觉地换了另一种说话语气:「她住过纽约,但也有可能只是曾经住过,说不定人家移民到加拿大了,那我们还要飞过去啊?」

啊,该死,刚刚不自觉用了「我们」。

「但只要去了纽约的话,或许我们就能够找到苏琪不是吗?」马杜尔讲的那麽诚恳,但他就好像是在说只要去杜拜就能够挖到石油这种没有逻辑的干话。

「我说你啊,」我皱起眉头开口:「为什麽要这麽执着?」

马杜尔露出疑问的表情:「什麽?」

「如果我今天跟你说,好啊,我们就去纽约,把整个长岛翻过一遍,到处去问人知不知道苏琪·威尔逊这个人。想想看那会耗掉我们多少时间?一个礼拜?一个月?真抱歉,我不干这种事。那是徵信社的侦探在做的。」我也站起身,然後拿起手机,义正言辞的开口:「我们得先查资料,看看苏琪或者其他人有没有使用任何社交媒体,再不行的话,我们可以上网发布公告,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亲自跑一趟纽约。」

不知为何我就是有股直觉,马杜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但是他说不定是个相当冲劲而且没有大脑的人。我吞了口口水,除了没办法看班森跟我的私人聊天室以外,我能够以十分理性的态度去面对这整件事。

没错,理性。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说:「说不定苏琪在那个时候用的是假名呢?那麽我们所得知的线索又更少了,拜托,多动点脑好吗?」

马杜尔只是看着我,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在看我手上的潜艇堡,他顿了一会儿後开口:「……抱歉。」

糟糕,道歉的话我不就像个坏人一样了。我叹口气然後拿起手机:「好吧,不然我们现在来查查看……」

我在脸书的搜寻栏打上苏琪的名字,出现了好几个结果,这可想而知,苏琪是个很常见的名字,也说不定是什麽更长姓名的简称。

我随意的点开列表下方的一个人,而马杜尔则凑到我旁边盯着。

这个苏琪的页面没有放大头贴,也没有填写基本资料,但是在主栏位却有别人标注她。

「和妈咪一起去自然科学博物馆!——安洁莉娜·威尔逊及苏琪·威尔逊」

底下是一张照片,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坐在一个面色微微愠怒的女子腿上,女孩露出大大的笑容在太阳底下拍照,而女子则看起来好像才刚刚睡醒一样,脸上写满了不要打扰我这五个字。

照片的年份是两年前。

我的心脏像是被重重的敲了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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