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了吧？我的孩子。」
冷冰冰的嗓子之中，剑一寸一寸地向後，自菲利斯的肉体抽出，从剑锋四侧涌泉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细小的黑色粒子，它们从伤口滚落，灰一样随风散开。
身体被刺穿的一瞬间，菲利斯漆黑的眼瞳瞬间瞪大，不由自主地看着路易，里面没有半分害怕，只有凝固的不舍与柔软。
黑色的纹路顷刻间爬满四肢，如同上好的大理石受到重击，由中心起一点一点迸裂。
路易瞬间心痛难当，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再使劲攥紧拳头压抑。
在他掌底下的凯撒被吸尽最後一分力量，回复苍老佝偻的样貌，成了一团软肉委靡地上，吐出细碎无力的痛哭。
「不——！啊哦……啊哦……」
与此同时，他背上的肉瘤爆开，一个拳头大小的银色光球浮升半空，盘旋半晌後，便静止不动。
刚刚清醒过来的丹妮丝瞧见父亲的惨状，哭着向路易喊叫。
「路易，你这个恶魔！」
「不，我不是！」路易斩钉截铁地否认。
他看着丹妮丝，眼神深恶痛绝。
「一千年前，你与人皇密谋利用菲利斯的单纯进入龙墓，与贝瑟芬交易，再用手上的半神神格要胁我，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就是因为你做的这件蠢事，害死你自己，令三界开战，也做成今日的恶果，你才是你口中的恶魔！」
丹妮丝哭叫着摇头。「你胡说！」
路易不屑地冷笑。「你以为当日在婚礼上捏死你的是谁？是菲利斯吗？不！出手杀你的是龙神皇后贝瑟芬！你以为能够玩弄於掌中的贝瑟芬！」
一千年前菲利斯杀死第一位丹妮斯公主的真相终於由他口中道出，他再不理会丹妮斯崩溃的痛哭呼嚷，手臂一抬，将浮在半空的神格收入掌心，对着皇座的方向叫道。「贝瑟芬，是时候醒过来了！」
欧里西斯提起手臂，枯骨指尖轻轻点中菲利斯的额心。
锁紧的时间重新转动，一串银光闪过，疑惑与疯狂在漆黑的眼眸中互相交织，他紧按着胸膛上的伤口，捧着满手不停流落的黑暗元素，对着欧里西斯愤怒地大叫。
「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
欧里西斯耸一耸肩。「亲爱的，正确的问题是，我们想你做什麽？」
「贝瑟芬，用父亲为你打造的神格救菲利斯。」路易从後走上来，半神神格在他的掌心盘旋如同一团最美丽的银晕。
「菲利斯」忽然停下了所有叫喊，眼神落在路易的脸孔上完全凝滞。
鲜血在路易金色的戎装上滴落，英俊而怒气勃勃的脸孔跃动如火焰一样的生气，他魁梧的身材在短时间内变得更加高大健硕，堪称完美，完全回归的神力，令他浑身都散发着威严与无上的压迫力，简直像是……
「兰瑟芬勒维奇，我的丈夫……」呢喃细语，眼瞳中射出完全陌生的迷恋与痴狂，那怕是属於菲利斯的脸孔也令路易无法忍受。
「贝瑟芬，你恶心够了没有？我不信你真的疯了！我是路易，龙神之子！」
随着他的怒意，满殿的光芒彷佛更加刺眼，他浑身射出一层白光，散发着光明的气息。
属於光明神的光辉刺痛了眼睛。
「莎芮的儿子……你的母亲抢走了我的丈夫，你这可恨的光明之子！」言词间，她终於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昔日的龙神皇后贝瑟芬藏在菲利斯的身体里面，来回看着路易和欧里西斯。
「你们想做什麽？」
失去路易的力量，加上身体受到重创，破坏了菲利斯体内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平衡，一直叫嚣着的力量得到机会，开始冲破身体的束缚，在缺口不停肆虐，他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不断地在人形与幼龙的体形之间互相切换，等待着成长，或者崩溃。
时间刻不容缓，路易深深吸一口气，对她说。「我要你的神格！」
贝瑟芬提起左手，看着忽然变成龙形的爪子，镇定地勾起唇角。「我为什麽要帮你？」
「是帮菲利斯，也是帮你自己！」路易冷冷道。「你可能没有留意到，你已经离不开他的身体了。」
贝瑟芬把玩着指尖的手掌猛然收紧，暗地试了试後，脸色倏变，眼神猛然向欧里西斯射去。
「欧里西斯，你竟敢背叛我！」
欧里西斯耸动他的肩骨。「如我所言，我不帮你，也总要帮我的孩子。」
贝瑟芬从鼻尖发出嘲讽的哼声。「你爱他？那为什麽不用你自己的神格去帮他？嗯？」
「亲爱的，我有你嘛！」欧里西斯吃吃地发笑，咧开嘴，里面只有空洞无物的漆黑。
贝瑟芬骂道。「欧里西斯，我当年真的瞎了，就算找一个乞丐也比你好！」
「乞丐又怎麽能令龙神嫉妒？贝瑟芬，是你的妒忌心驱使你做出一切，不是我。」欧里西斯一下子就说中要害，贝瑟芬的脸孔立刻变色，变得更加青白难看。
欧里西斯继续笑道。「我的女皇，你和我之间有了孩子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霸占了孩子的身体胡闹这麽多年，总该付出什麽吧？」
贝瑟芬同样知道他最大的忌惮，冷嘲道。「孩子？你想要孩子想得疯了！你的孩子在出生前就死了，连我也不知道活下来的到底是什麽？我一早就该知道黑暗生不出什麽好东西！」
「贝瑟芬……」欧里西斯压下嗓子，眼眶里的两把青色鬼火危亮了起来。
「无论如何，菲利斯是你们的亲生儿子！」瞧见他们就快骂起来，路易索性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们的对话。
欧里西斯哼了哼，直接了当地闭上嘴，而贝瑟芬终於将目光转到路易身上。
「莎芮的儿子，你和她一样奸险恶毒，浪荡不堪，这一千年来一边对着我的儿子甜言蜜语，一边迎娶那麽多的人族公主，想必很愉快吧？」
「贝瑟芬，我们都知道你才是始作俑者。」路易冷静地陈述事实。
「那又如何？你想杀我吗？你杀得了吗？」贝瑟芬笑起来，那张属於菲利斯的苍白脸孔上，泛起格格不入的妖治艳丽。
路易深吸一口气，忍住满腔的愤怒。
「贝瑟芬，你可以为难我。却要记住菲利斯是你的亲生儿子。我知道你不屑要父亲为你打造的神格，但是那可以帮助他！世上只有你做得到！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杀了你！」
贝瑟芬忽然间安静下来，不是因为路易的威胁，这世上再无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她，不过，菲利斯……她微微犹疑起来。
「这具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他强大的灵魂了，面临极限之前，他必需要长大。」
她看着「自己」变成左手的龙爪一点一点地被体内的力量撑开，本来银亮无暇的鳞片分裂出无数深沟似的纹理。
「他带着死亡而生，是世上与光明相距最遥远的灵魂，你的光明之力不能够与他真正结合，但是我的力量可以，只要有兰瑟芬勒维奇为我打造的半神神格，加上我的引导……对！毕竟我是他的母亲……」她喃喃细语，语气感慨，可以听得出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就在路易以为她会答应的时候，她语气忽然一变。
「我不会帮他！」
路易金色的竖瞳紧紧收缩。「你早就踏入神域了。你需要的从来不是父亲送的神格，而是创造者的正名！」
「那又如何？」贝瑟芬不以为然地反问。「我喜欢放着欣赏，不可以吗？」
「他是你的孩子！」
「我不需要孩子。」贝瑟芬冷冷淡淡地道。「你、我、龙神、欧里西斯，大家都是长寿近乎永恒的种族，为什麽要在乎传承？有意思吗？」
她一直是看得最通透的一个。
混沌而生的龙神，在宇宙诞生之前就存在的黑暗神，年轻「仅只有」六千五百岁的路易都是最接近永恒的存在，近乎永恒存在的生命为何要在乎传承？就连最古老的欧里西斯也无法解释，只能够说这是刻印在所有生命内的本能，一种毫无道理可言的深切渴望。
「我在乎的不是传承。」路易金色的眼睛直视贝瑟芬，异常清醒而且理智。「我在乎的只是菲利斯，他需要你的帮忙，贝瑟芬，当我求你！」
他宁愿抛弃自尊恳求贝瑟芬。
「噢……莎芮的儿子在求我！」贝瑟芬似笑非笑，却始终没有说出路易想要的答应。
他们能够无限地讨价还价下去，但菲利斯不可以，路易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由布下这局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手中有贝瑟芬无法抗拒的。
「我用父亲的下落与你交换。」
他一抛出手上最重要的筹码，贝瑟芬立刻安静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路易看着菲利斯已经开始碎裂的右边身，放在背後的手掌指尖紧紧陷入肉里，咬牙道。「父亲破开宇宙的壁垒离开了这片伤心地，唯有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可以送你过去。」
「……知道吗？」
贝瑟芬忽然伸出仅有完好的左手，将一直停留在路易掌上的神格拉扯过去。
神格在她掌中倏然射出更加瞩目的光芒，似是在欢喜自己终於回到主人的身边。
「这是他为我打造的神格。我们曾经那麽幸福，可惜……」
她自嘲地嗤笑一下，弹一弹指头，神格升到头顶，眨眼间分解成无数镜子一样的碎片，从头顶洒落全身，摇晃的辉煌在殿内闪铄，交织出无数光彩，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