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到最後，要练心〉
北历盃前两周。
「大家听我说…」我们所有人围着一张桌球桌，看着威汉示意大家安静的开口：「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次北历盃在辅大。因为不算太远，到时候我们集体坐捷运转公车过去，如果有人想骑车过去也可以，然後等等找小兔登记比赛当天的便当口味，记得给钱啊！不要每次都球经代垫，还有还有，没缴报名费的，快点！不要再拖了…」
随着威汉刚说完，大家就开始喧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模样，让兴奋的气氛不知觉的渲染开来，而我则是一瞬间把那位辅大妹子的身影给映入脑海，以即难以忘怀的那抹笑颜。
「咳咳…」威汉用力假咳几声，再次把大家的目光集中，也把我脑中的倩影化成一团不曾存在的空气，接着便听到他说：「接下来我们要改变练球模式。」
「从现在开始，我们改练PK。」
「哗…」
「不要吵，我会帮你们都分好组，有些人比单打，有些人我让你们直接比双打，阿等着比赛的人，先当裁判，轮到你上场的时候，下场的人换当裁判，好好比吧，各位，我都会记录下来。」
这确实是一种非常好的训练方式，透过大量的实战练习，可以提早适应比赛的节奏，对於没有什麽赛事经验的大一学弟妹来说，是很棒的学习。
「政翰，你跟冠廷对打。」
「啥？！」
「不要怀疑，去。」
「啊？」我瞪大眼，看着队长一组一组的分配，傻傻的站在原地，直到冠廷大声叫我。
「来吧！」冠廷勾起邪恶的笑容，举着球拍对我招了招。
「不是吧…队长…」我再次哀求。
「学长快去啦！」「不是你还有谁？！」「淡江最强男单与淡江垃圾球之王的对决！」「哈哈哈，阿政就认命吧…」
我叹口气，再次想起村民打游侠的悲剧，刚出新手村的索隆就碰到大魔王鹰眼(1)，以及明明才十一岁就要面对史上最危险巫师的哈利波特。
「猜球？」「左边。」「是右边，我先攻。」「好。」
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就算练再多也无法弥补的差距，有如巨大的鸿沟横裂我们之间，一位是从小练到大，就算在乙组也是先发位置的主力球员，一位是大学才开始认真练球的鲁宅。
这真的没有什麽好比的，就算我得一两分，也是冠廷玩太开心，自己失误造成的失分，而我也只有偶尔发个冲球吓吓他，拉个快攻试试运气，虽然最终都是在三分内完败，但我也只能说，我尽力了。
「你每天有跑十圈吗？」威汉晃了一圈，来到我们桌旁，看着比分，对我发问。
「有啊…」
「每次团练有缺席过吗？」
「没有啊！」
「那你知道自己跟冠廷差在哪吗？」
「啊？学长是校队耶！」
「不是。」威汉摇摇头，指着站我对面一脸坏笑的冠廷说：「我看过冠廷打大专盃(2)的模样，也看过他被电的惨状，当然也看过无数次他电人的跩样。」
难以想像竟然还有人可以电冠廷，不过听到威汉这样讲，他也没有漏出什麽不好意思的表情。
「但冠廷决不会像你这样…」队长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如果在比赛前就认输，那你怎麽样是都不会赢的。」
「我…」
「比起想着怎麽样都会输，不如努力争取再多得一分，再多得一分，再一分也好。」
听着威汉的忠告，我又愣住了。
确实，面对冠廷，我的手心会狂冒汗，脑中会冒出不可能赢的念头，我原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王者气场，看他腰站得挺直，一脸不在乎的神态，脸上写着「我没想过自己会输」的几个字，就能折服我们一狗票人。
这种气势，在他大一刚打史学盃就闯出了名头，第一次参赛就直接把男单亚军给踢了下去，第二次直登冠军宝座。去年，虽然我们团体组拿到亚军，但男子单打组冠军的位置，还是由冠廷蝉联。
可以说，在史学盃的场合，每一位遇到他的选手，都会全神贯注的压低身体，双眼盯球，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比赛，即便输给他，也会兴奋的上前握手，像是获得莫大荣耀。
这是属於冠廷的舞台，如果有所谓的主角光环，应该就是冠廷头上戴的那顶了。
但，看着威汉的双眼，却有鼓莫名的感染力，而他说的话，总是能打进我心房下面的那个心室里。
是威汉把淡江历史桌球队壮大的，大四那届除了他，还有两位学长和一位学姐，大三有冠廷和另一位学长，但另一位学长在大二时转系了，有趣的是，系际盃比赛时可能还会跟他对上。
大二有我、子强、柏言，不过子强後来跑去学生会筹办活动，柏言则踏入双主修和学生议会的道路，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渐渐没来系桌练习。
大一倒又是被威汉骗进一堆人，包括逐渐追上学姐的佳葳和三位学妹，以及两位资质和手感都不错的学弟，不过等大二有的转系、辅修或双主修，甚至加入新社团後，会继续留下的又不知剩下多少。
可以说，等威汉他们毕业後，我们系队人数会瞬间少掉三分之一，如果新学期招募新生时没有半个人的话，我们可能就要面临连比赛人数都凑不出来的窘境了。
我想，这也是威汉为什麽老是用他那煽情的语气，动人的表情，对我谆谆教诲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了。」迎上威汉队长的双眸，点点头，再次面对冠廷後，我竟然出奇的稳定下来。
冠廷没有变，还那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就只差没有双手插口袋，脚站三七步。
不过我知道，我变了，我似乎不再怕他了。在明知道自己会输的情况下，多拼一分，哪怕一分，也是自己的胜利！
抛球，发球，拉球，切球，得分，失分，再抛球。
「十一比三。」
嗯…
还是超惨的啦…
赛前的两周，我就在不断被冠廷玩假的练习赛中渡过，比到最後我已经对「输球」这件事麻木了，而在我能够从他手上得到五分後，冠廷也变得稍微认真一点，瞬间又让我回到只能得三四分的惨状。
比赛当天，我原本是要自己骑机车过去的，但佳薇睡过头，没赶上跟大家一起坐捷运，所以就搭了我的便车。
这好像也是我第一次载女生。
好险不是最後一次…
在经过拥挤淡水，繁忙的市区，恐怖的新庄，险象环生的来到辅大後，佳薇已经说不出半句话了。
「走吧！」「辅大好可怕。」「是中正路好可怕…」「真的。」
辅大跟淡江不太一样，应该说很不一样，淡江的妹多，辅大的妹…更多。
辅大比较像是被围起来的传统教学大学，淡江则比较像是融入社区的大学城。而且辅大很大，至少我第一次来就觉得大到要找不到桌球室在哪了。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地下室的场地，跟大家一起报到後，终於开始了我们准备已久的比赛。
不知道是因为在地下室，还是现场气氛很嗨，我始终觉得整个桌球室很闷热，每次结束我的场次，我就会跑上楼透透气，喝口水，晒晒太阳什麽的。
而参加北历盃的学校比较少，前几场让我们学弟妹上场学点经验，晋级後学长姐们就跳出来为了四强拼搏。
直到中午时分，四强已经出炉，各校的便当也刚好抵达，听着大家在检讨上午的失误和讨论下午的战术，队长便叫我去领便当。
怎麽听起来有够不吉利的…
我漫步到桌球室的门口，看着其他学校排队领便当的队伍，便默默加入其中，因为主办的长桌摆在门口，加上川流的人潮进进出出，可说是有点吵杂。
皱眉让一位想出去并上楼的同学挤过，我转头看向领便当的长桌，猛然定格。
是她。
一瞬间，所有的喧扰与不愉快，以及两周以来不断被蹂躏的破碎心情，都奇蹟似的痊癒了。
玲玲很忙，一边清点便当数量和口味，一边请领取的人签明纪录，双方确认无误後才会让对方领走，而我就默默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在这纷乱的空间里竟有种静谧的错觉。
「嗨。」轮到我，我轻轻开口：「淡江，十二份便当。」
「蛤？」玲玲低着头，没听清。
「淡江。」我提高音量。
玲玲抬头。
「……」静默。
玲玲的双眼瞪大，我的嘴角勾起。
「哈！是你！」「是我。」「哈哈哈！」「嘿嘿…」
「怎麽是你来领便当？」玲玲把垂下的头发拨到耳後笑着问。
虽然在地下室，但那感觉就像在寒冬拿到一罐热咖啡般的温暖，我开口：「他们在忙，我们订十二个，五个鸡腿，三个排骨，四个控肉。」
「嘻嘻…好。」玲玲低头确认清单，并请她同学帮把便当提到桌上。
那是两袋各别装着六个便当，且上头贴着淡江纸条的塑胶袋，我看了一下，便要弯腰签名。
「来！」玲玲把笔递给我。
手指不经意触碰的那一瞬间，我以为会有触电火花或是什麽天雷勾动地火的爆炸，不过很可惜，什麽事都没有。或者说，我装做什麽事都没有。
看着身後的排队人潮，我提起便当，对她笑笑，点头说：「再聊。」
玲玲用力的点头答应：「好，等等去帮你加油。」
嗯嗯，太好了。
就这样，这次北历盃可以说是划下了圆满的句点。
☆
「太扯。」子强吐槽，并捶我的肩说：「所以後来发生的事情你都不列入北历盃的记忆里吗？」
「哈哈哈…」我大笑，子强不仅跟我同届，也是我室友，可以说我们无话不谈，我摇头说：「小强你不知道，光是听到那句话，我觉得北历盃已经没有遗憾了。」
「发春。」绰号小强的子强继续吐槽，跟我并肩踏入历史系办公室。
陪我从操场走回系上的佳薇还有最後一堂课要上，因此在跟我分别後，本来打算直接回宿舍的我，突然被冒出来的小强给拉走，说什麽要一起去系办处理点事情。
大三的他，可是大忙人，身为学联会会长，整天搞活动都忙到三更半夜，而早睡早起的我作息显然跟他越差越大，有时候我睡了他才回到宿舍，而我出门练跑时，他却还在睡。
「助教，我来盖场地申请与器材租借的章喔！」小强一进门，就对助教热情的说道。
「喔…小强啊！好。」助教也笑着回应，而在看到我的同时也开口：「有你们学会的信，等等帮我给会长。」
「喔喔，好的。」没想到跟着来系办也被交代任务，不过身为系学会的体育长，这点小跑腿是应该的。
「听你这样讲…」小强一边拿着文件，一边转头问我：「你打算什麽时後告白？」
「噗…」我马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急忙撇清：「咳咳…我哪有…咳！我不过…咳咳…」
「哈哈！」小强一脸抓到了的表情，挥舞着公文说：「不然怎麽会听到一句话就此生无憾了呢？」
「我哪有说『此生』！」咽下口水的我，目光望向系办墙边，逐渐冷静下来後缓缓开口：「应该说，在知道有个人，愿意为你加油，即使是不同所学校，还是会很感动的。」
小强也把视线投向同个地方，拖着下巴开口：「这样啊…」
「加上那天下午发生太多开心的事情了，多到让我只能记得那一系列事情的开端，做为整个事件的序幕。」
「讲什麽听不懂啦…」小强笑道。
我也笑着。
我们目光还是静静的落在同个方向。
那个地方有座奖盃。
那个名为「北历盃桌球团体赛冠军」的奖盃。
(1)日本漫画，尾田荣一郎的《海贼王》，漫画中的剑士罗罗亚‧索隆，在出场不到五十话就碰到故事里的世界最强剑豪鹰眼，并在与挑战後，直接完败。
(2)教育部主办的全国大专校院运动会，简称全大运，是台湾大专校院里最高的赛事殿堂，属於综合性运动赛会，每年举办一次，竞赛项目包括田径、游泳、桌球、羽球等共十四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