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一个低沉的菸嗓突然击破一片怪异的沉默，“墨妍。”
柳墨妍站起来正要去夹远处的菜，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柳荃，身子瞬间站得像军人一样。
柳荃咽下一口菜，道，“过年之後，你回A市得去一趟薛氏企业。”
刘逸正在夹菜，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顿了一下，眉头蹙了蹙，眼里的异样一闪而逝，但马上便让他给压了下来，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薛氏企业？总部吗？为什麽？”一连三个问句，柳墨妍听到这里是满腹狐疑。
“去面试他们法务部的职员。”
“……什麽？”
柳墨妍惊得连手上的筷子都给掉到盘子上。
薛氏企业旗下投资的产业很多，但进得去总部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国内多少菁英都盼着能沾上边，即便她有能力，那也得看她的运气。
想必柳荃是费了心力替她安排到这个机会。
刚想着，她便听到孟颖柔声道，“小妍，你别想太多了啊，这是你的实力。”
孟颖这是担心她会觉得自己是靠关系、走後门，不想她多想。
柳墨妍捡起掉下去的筷子，坐正到椅子上，眼里透着复杂，道，“谢谢爸。”
柳荃神色不变，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没有停下吃饭的动作。
像是都习惯了一样，大家也没有被这样的情况影响，照常吃饭，餐桌上瞬间又恢复一片安静。
柳荃就是这样，从小到大没肯定过她一次，现在却又替她铺了一条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路。
柳墨妍双眼失焦地盯着桌上的几道菜，嘴里嚼着虾子，原本鲜甜的味道渐渐地什麽感觉都消失。
……
柳墨妍趁时间还早，洗了澡，吹了头发，才正要躺到床上，沉闷的敲门声便响起。
柳墨妍把脚伸进毛茸茸的拖鞋里，裹紧身上的毯子走到房门前打开，一搭上金属握把连手都冰得不行。
门前，刘逸已经洗了澡，换了一身暗色的家居服，头发吹得整齐，不似平常一片乱糟糟，一双眼楮没有眼镜的遮掩後更显深邃，像一片海洋，深不见底。
刚刚吃完饭，孟颖就说人家来都来了，时间也不早了，说是要让他住一晚客房，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刘逸便先答应了。
进而演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什麽事？”柳墨妍半开着门，缩着身子只探出一颗头去问他。
刘逸二话不说，直接把门推开走了进去，柳墨妍连着门被推得後退几步，就这麽看着刘逸从她面前理所当然地走进来，再理所当然地坐到沙发上，最後慢条斯理地看向她。
柳墨妍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都傻了。
现在这是什麽状况？
这还是她家没错吧？
柳墨妍张着嘴将门轻轻关上，茫然地再问一次，“什麽？”
刘逸坐在那灰色沙发上，身体往後躺去，一条长腿翘起，一副这里是他的地盘的样子看向柳墨妍。
见他不说话，柳墨妍也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两人就这麽一直对视着。
最後，柳墨妍终於耐不住性子地再一次问道，“你怎麽就来我房间了？”
闻言，刘逸才换了条脚翘起，好像她才刚讲过一句话一样，慢悠悠地道，“刚才在楼下，你妈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你们家很开放、很民主，说是要进你房间来和你聊聊天也不需要有什麽压力。”
刘逸说这句话的时候，柳墨妍可以感觉到他语里面调侃的意思都要飞上天了，好像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揶揄她。
听到他这样说，柳墨妍差点昏倒在他面前。
居然对刘逸说这样的话，她妈打什麽主意呢？是担心她这麽个女儿嫁不出去吗！
柳墨妍伸手抚上额头，头疼地道，“她就是随便乱讲，你不要当真。”
话落，眼前的男人便突然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影挡住落地灯的光亮，柳墨妍一个人没在阴影当中，看向刘逸一张俊庞，眼神忽地有些恍惚。
其实她是真的不信那个呆头呆脑的刘逸和现在这个刘逸会是同一个人。
现在的他，绝对的亮眼，不只是长相而已，他全身上下就是散发着一种气场和魅力——
一种格外吸引她的魅力，让她几乎要移不开眼。
眼前的男人从落地灯那里向她走来，渐渐遮住她视野里仅有的光线。
刘逸站定在她面前，在不到3公分的距离低眸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能望进她的心底。
他可以清楚闻到她现在身上的香味，清楚得他几近克制不住自己。
他意义不明地“哦”了一声，磁性的嗓音在女人头顶响起，“我当真了。”
不知道为什麽，听见他这样说，柳墨妍就觉得不妙，她犹豫地抬起头去，一眼便撞进那对拥着深海的眼楮。
她愣愣地看着他。
刘逸朝她往前一步，柳墨妍退後一步。
他再往前一步，她再退後一步。
一连退了几步，柳墨妍就这样被他逼得退到衣柜前。
“想不想再试试？”他低下头去，低沉嗓音就在柳墨妍耳边幽幽地响起。
“试什麽？”柳墨妍睁着一双无害的大眼问道。
话音一落，她便觉得自己被抬起来了。
“哐——”
柳墨妍还未反抗，一声声响便响起来打断刘逸。
两人同时往後一看，是一个倒在白色衣柜上的相框，显然已经许久没有碰过了，上面积了一层灰尘。
刘逸定睛一看，照片里的女人在阳光下挽着一个男人，笑得格外开怀，弯弯的眼里像有星光闪烁，男人没有看着镜头，而是偏过脸去看她，藏不住的宠溺就在眼里。
呵，柳墨妍和徐又修。
仅仅只是一张照片，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
刘逸伸手拿起那相框，低眸看着，脸上没什麽表情，指尖却握得泛白。
蓦地，他转眸看她，面色平淡，语气阴沉沉地道，“瞒着我，另一个男人？”
“……”
什麽叫瞒着他？
他们俩什麽关系都不是呢。
想了想，柳墨妍没有回答他，但还是道，“可以丢了。”
“丢了？这张相片你挺漂亮的，丢了就可惜了。”刘逸想也不想地道，语里若有若无的阴森森。
“不想看到。”
“不想看到还放在这？”
忽地，柳墨妍从他和衣柜间走开，坐到灰色沙发上，没有看他，只是垂着头低声道，“大概……是7年前吧。”
刘逸听着他的话，不满的情绪掠过眼里。
她这是要和他说徐又修？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还没有什麽感觉，只是觉得大家都是朋友，後来过了快1年，我和他在一起了，那是我的初恋，和他待在一起，是真的很开心，他很宠我，宠得我像公主似的。”
空灵的声音在幽幽的房里回荡，静得异常。
刘逸突然不太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想阻止她却先听见她的声音自顾自地再次响起。
“3年，我们不怎麽吵架，感情一直都很稳定，後来我就发现，他背着我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当天，我就去找了他和他分手。”
“怎麽样，够直接吧？”柳墨妍抬头看他，笑容得意却苦涩地化在唇边，道，“他也不差，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分手，隔天，他就消失了，快四年了，他从没出现过。”
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人间蒸发。
她的语气平淡，静得彷佛刚才那件事与她无关，她就只是叙述着一个故事。
话落，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刘逸走去几步，漂亮的眼里满是认真，语气却格外轻松，“所以啊，你现在知道了，就别再和我提他了。”
柳墨妍的眼里好像雨过天晴似的，笑着道，“好吗？”
刘逸站在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问道，“你不恨吗？”
“恨？”柳墨妍重复着这个字眼，反覆琢磨後才道，“我不知道何谓恨，何谓不恨，我只知道，当时的我，撕心裂肺。”
撕心裂肺。
四个字，道尽她当时的所有。
说不上恨或不恨，但她曾经为此撕心裂肺。
空气宁静许久。
“好了，你明天不是也要回家吗？赶快去休息吧。”
说着，她便推着刘逸往门外走。
其实柳墨妍她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是不知道为什麽，刚刚她突然就把这件旧事告诉他了。
以往她都是能藏多深就藏多深。
刘逸手握那个相框，看着门在自己面前被关上，原本看到的那个女人现在只剩下一道没有温度的木门，英俊的脸不悦极了，眼中渐渐冷了下来。
……
翌日，柳墨妍送刘逸到火车站便回家了。
走之前，刘逸还在车上吻了她一会儿才放她走。
他现在是越来越尝不够了。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前，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他站在马路前，指骨分明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凉凉开口，“可以过来了。”
没有几分钟，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平稳地停在他的面前，铁洵从副驾驶座下了车，到後座替他开了车门，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他上车。
两人上了车，司机才发动车子往目的地开去。
“少爷，这待会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是要先到公司还是先回家？”
车内，铁洵沉稳的声音从前座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