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经过几分钟的平复後，终於妥协，难得的摆出社长的架式，上台和社员说明等等的选角流程。
「我们多借了隔壁的教室，等等试镜会在那里进行。选角的评判权会交由没有参加徵选的干部和李声霖老师，他们会依角色依序进行面试，叫到哪个角色，想试镜的人就轮流去隔壁教室。依角色契合度等状况，他们也可能要求你们演绎看看其他角色，谁演什麽角色，最终的决定权都在他们身上。」
大部分的学弟妹应该都是第一次试镜，也是第一次遇到这麽严肃的社课，不少人的脸上泄漏出紧张。
周伟接着说：「我们这次要参加比赛的剧目就是上星期发给各位的《剧院魅影》，等一下你们……」
听到周伟的话，李声霖纳闷的翻翻刚刚交给他的剧本，面露疑惑。他小声地问我：「是有什麽地方搞错了吗？这个剧本好像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该是进攻的时候了。
我没回答李声霖，反倒跳出来，打断周伟的说明。「等等！」
「谢音洁，你干嘛？」
我不顾周伟的瞪视，迳自跨步到前面，把一叠新剧本发下去，也顺带塞给台上的人一人一本。
「《寄声予你》，这是什麽？」徐芊帆率先发问。
「这才是我们比赛要用的真正剧本！」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像卡了一口痰，不像平常自然，但我还是豁出去了。「上个星期发了不对的剧本，是因为我们想看看大家临场发挥的实力。大家先翻一翻，等等就随意挑个角色演演看，我们也会视情况让大家试试不同角──」
「喂，这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吧？」周伟第一个有异议，他看向另一位编剧兼监督人的张硕言。「这是怎样？」
张硕言事不关己的把双手交环抱在胸前。「不知道。」
周伟再看看我，我这辈子从来没这麽窒息过，要推翻执政中的政权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和张硕言讨论的的确是本来的《剧院魅影》没错，但那是从《歌剧魅影》改编的，我觉得没什麽新意，没有得奖的优势，所以和李声霖老师一起写了另一个原创剧本，就是现在大家手上的《寄声予你》。我觉得这个更好！」
看大家还一头雾水，我补充说明：「这出剧的女主角是个声控，在各式各样的声音里头寻找她所锺爱的那个，这麽特别的设定，绝对不会和其他学校撞题材！表现方式我也和老师讨论过，演出中可以稍微调暗灯光，以凸显演员的音色，这麽用心的表现，评审一定感受得到──」
「我们上次不是讨论过，要露脸吗？」周伟打断我。
「所以没有要全部关暗，只是适度调暗，要的是那个效果──」
他再次打断我。「我不同意，这根本是在乱来。」
周伟的反对没有击倒我，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我才不会那麽容易就放弃。
张硕言依旧维持着双手交叉的姿势冷眼旁观，看起来没有要帮我的意思，台下的学弟妹一脸尴尬的看我们干部争吵，周伟也注意到这股视线，恼羞成怒的要把我拉出教室讲话。
我偏不如他所愿，定在原地不动，求救似的朝李声霖看去。「老师也觉得原创的剧本比较好吧？」
李声霖在原剧本和新剧本间不知所措，似乎还在厘清状况，我见状，把头转向讲话最有份量的徐芊帆。
「徐芊帆，你怎麽看？」
已经克服了那麽多技术上的问题，追求有趣的她，应该会同意吧？
她是这场骚动中，除了张硕言以外最冷静的人，只见她慢条斯理地翻完整个剧本後，说：「是蛮有趣的，只是──」
前一句话让我欣喜若狂，後头的转折词却让我一下跌落谷底。
「你这样突然拿出来，太临时了。随时都会变卦的编剧，会得不到信任。」
这句话，不只把剧本，等於是把我整个人都判了死刑。
「我、我……」
「如果一开始就这样，不能保证你之後不会一直修修改改。这样会影响到整出剧的制作排程，我们时间剩不多了，没办法让你任性。」
我还想辩解，但徐芊帆把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不是任性，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参赛就要用最好的，我只是在替大家、替整个戏剧社着想……
才怪。
徐芊帆的话重重的敲在我的心上，击破我的自以为是。
绝望写在我的脸上，我原本像生了根似定住的脚，被周伟拉得松动，一个踉跄，撞到站在一边的关芷筠。
我彷佛看到一线希望，扯着她的衣服问：「芷筠，你看过剧本了吗？你怎麽想？」
被所有人否定的我，此刻只想要一个认同而已。
准备了那麽久，唯一有自信的东西却被全权推翻，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说是讨拍也好、孩子气也罢，我好想要有个人能安慰我，即使是客套的谎言都好。
关芷筠既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是心地善良的女神，如果是她，一定能成为我在汪洋中的那片浮木吧？
她抓住我的手，在我以为她要像中午我因为张硕言的事情去找她诉苦时那样，温柔的缓颊气氛、安慰我时，她却一把甩开。
「芷筠？」我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你为什麽要这样？」她大吼，我看到她眼角闪着泪光。
「我……」没料到这个发展，我又是一次语塞。
不只我，全部的人都吓了一跳。关芷筠平常就是个安静和气的存在，总是笑笑的，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一样，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她这麽大声的说话。
「我为了这次试镜，准备了好久，因为知道自己不够格，所以找了很多影片参考，反覆的看过後在镜子前面模仿练习。
尽管缺点还是很多，一定比不上演什麽像什麽的徐芊帆，可能也会被学妹比过去，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也觉得或许能不输得惨败，有被放到最终讨论的价值……音洁你一句『换剧本』，就等於把我的努力都抹杀了啊！」
「芷筠你……想演戏吗？」我愕然。
关芷筠的声音轻柔，像味道清爽的香水一样，让人听着愉悦，但她声音不大，平时也都默默的位居幕後。去年学长姐想找她客串时，被她坚决婉拒，我还以为她一定不想上台的。
「我想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我声音很小，又没什麽演技，去年学长姐找我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答应，怕拖累大家，之後又看着演出的人独自羡慕，想着要是有鼓起勇气就好了。
所以我今年才加倍努力，还把野心放大了点，想说可不可以不只是小配角，或许我也有能演出克莉丝汀的可能……我真的准备了好久……」
我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原来关芷筠很想演戏、不知道她在背後偷偷准备了多久、不知道她听到我说「换剧本」时，内心有多冲击。
身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却什麽都不知道。
我的嘴巴开开阖阖，想安抚她，却说出最糟的话：「芷筠你那麽漂亮，一定能选上女主角啊！我不知道原来你想演，不然……」
「不然怎样？就要内定我演女主角吗？」我看到她脸颊上的两道泪痕，她哭了。「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不想靠颜值，也不想靠朋友关系，而是靠演技被选上，可是我知道音洁你肯定看不起我。」
我慌张的摇头。「你在说什麽？我才不会──」
「你一直在说徐芊帆演得有多好、多想让她一个人演全部的角色，你知道听在我耳里是什麽感觉吗？」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想演！」
「那是不是代表我在你眼中，根本就没有足够演出的能力？你还提到学妹，却没想到就在旁边的我。」
关芷筠的表情看起来好悲伤，比起生气，她似乎更多的是难过。看着她这样的表情，我用力吸了吸鼻子，也哭了。
她抿了抿唇，小声地说：「对不起。」然後转身奔离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