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感觉被八班老师暗裱，不过我回到家之後还是没多说。
脚扭到的部分稍微擦个药，没有太大的影响，我不想给老妈担心。
对於我感情上的问题，除了上学期老妈的「真情告白」之外，我们很少再提起。
大概是因为子涵回家之前给我特别叮咛，我想了一下之後把事情告诉她；看到她在我们私人的聊天室里为我抱不平，直说「想不到八班老师居然这麽阴险」之类的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然後回覆——「我倒是稍微有点同情她。」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她悲伤的表情我想不可能伪装得出来。
星期天我回到学校，就像是为了做确认，我还特地站到小薇老师上戴东谅的车所站的位置去看二楼走廊。
毫无疑问，从这个距离，当天的亮度来推测，我的哭脸绝对不会被看漏的。
然而小薇老师什麽都没有问，什麽都没有说……
倒是钟塔开始看得出些微变化了，现在天色暗了看不清楚，但是只要白天有出太阳，上面加高的围墙从底下仰望就能看得到。
背着背包走进寝室，还来不及跟学姊打招呼，就已经听见亭甄跟仪桦两个人正在谈论校庆的事。
「……中庭好像弄了一个很大的看板耶……」
「是布帘吧？校庆不是要四月才举行吗？现在才快三月而已说。」
「什麽事情都要提早处理吧？老师不是在讲这个礼拜要讨论园游会摆摊的事情？」
「听说还要准备表演节目……啊！幼璿，你回来啦？」
我对着她们挥挥手。「你们在讲什麽啊，讨论得这麽热烈。」
「哦哦！你有去看了吗？後栋教学大楼跟行政大楼之间的走廊，挂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庆祝二十周年的布幕耶！」亭甄张开双臂，我想那绝对比她所比划的大小还要大上许多。「另外，钟楼上面好像也开始在加盖围墙了。」
「要开放钟楼吧？所以开始整修，这样也好，我早就很好奇了，从钟楼到底会看到什麽样的景色哩？」仪桦回头看着我，「幼璿你觉得咧？」
我想大概是心碎的景色吧？
「啊……啊！确实，那边这麽高，一定很漂亮吧？操场啊、图书馆什麽的看起来都会不一样。」我乾笑几声，拉着椅子坐下，她们继续聊有关校庆的事，我却隐约感觉到学姊的视线。侧过脸，在学姊一如往常的发箍装饰与额头下，瞥见一抹神秘而嘲讽的笑意。
我没跟学姊说我上去过钟楼的事情；我想她应该也不是在笑这个，而是对亭甄她们嗤之以鼻吧？
她们对校庆这个话题展现出高度关切；我打开电脑看网页，默默的时间就溜到九点多了，正打算去冲个澡准备休息，才一站起来，就像约好了，我们这一寝的门立刻传出被人敲打的声响。
亭甄跟仪桦的话题早已停止，整间寝室只剩下亭甄的电脑放出来的音乐；我与她们三个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摸摸鼻子。「我去开门。」谁叫我刚好站起来？
打开门，来者让我相当相当意外——是静芸！
「幼璿你来得正好，陪我上去看电视，可以吗？」
我才想说要去洗澡……她看起来很严肃，而且一点也不像是要去看电视的样子；不过确实是打算要来找我的。
我莫名觉得有点心理压力，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点点头。
＊
「你想找我讲什麽？」
结果我们还是到了老地方，就是我们这一楼的交谊厅。
「咚」一声，她问都没问，丢给我一瓶御茶园。我已经懒得抗议了，早知道当初在顶楼请她喝饮料的时候就大方一点买巧克力牛奶。（那是贩卖机里面最贵的饮料）
「你那个学姊说她不知道。」她拿着运动饮料，转头看着我的眼神显得很平静。
我的心跳差点停止！
「什麽……什麽东西不知道？」我先看看桌子，再瞄向墙壁角落，最後视线停留在墙角的灭火器！
「她说她没告诉你钟楼围墙加盖的事情。」
我瞪大眼睛；想不到这家伙真的跑去跟颖嘉学姊求证！
学姊刚刚看着我，露出那记神秘微笑……如今在听见静芸这麽说之後，彷佛又有新的解释。
我当时心里慌张，只是随口讲一讲，我也没想到静芸会去求证，所以当然也没有先跟学姊套好招。
这下子糟糕了！学姊一定会觉得我把事情赖到她身上，而……静芸一定认为我是个骗子。
「多亏你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也知道她是之前杜主任的女儿，查起校内信箱就方便得多。」她居然还想得到要用校内信箱！我都忘了有这个玩意儿……
「幼璿，我不责怪你拿你那个学姊来当挡箭牌，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麽会知道这个消息。」
「唔……这个消息有很秘密吗？」
「我们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是星期一耶，上面的围墙还没开始盖，你怎麽知道的？」
不行，瞒不过这家伙。
我叹了一口气，「其实上个星期……我没回家。」
静芸反而被这个消息给吓到了，她张大嘴巴，出口的话语很尖锐，「你待在学校做什麽？」
「就不想回去啊！要不要回家是我的自由吧？」
「笨蛋！假日没什麽人，待在学校很危险啊！」
「哪有？我们之前练球的时候……」
她悍然打断我！「那是因为我们都集体活动好吗？幼璿！这间学校位於半山腰，旁边有住家，假日校警又不挡外人进来，很多人会来这边拍婚纱、打球、运动什麽的；你难道就不怕遇到陌生男人被骚扰吗？」
唔！就算不待在学校，出去逛街还是会被陌生男人骚扰啊；我的脚踝直到现在都还有点疼痛。
「我、我有学姊陪我！」
「好，先不管这个，你怎麽会想要待在学校？」
第二次逼问不免让我感到不耐烦了。「黄静芸，没人规定没事不能待在学校吧？你干嘛管这麽多啊？还有，钟楼加盖围墙那件事情知道了又怎麽样？」
随着我的语气开始变得不太客气，静芸的脸也跟着一阵青一阵白。她那种不管怎样都要争到赢的性格我早领教过了，所以我这样回话也有种跟她开战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她居然忍下来了？
她深呼吸，然後喝了很大一口运动饮料——大口到我都认为她会被饮料噎到的地步。
「我只是好奇……」
换我打断她！「对！不是学姐告诉我的，那很重要吗？星期二就看到有人来加盖围墙啦！又不是什麽大新闻……」
「是没错啦……」
「静芸。」我真的觉得很不对劲，感觉这家伙只要一扯到校务就会变得神经过敏。「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什麽？」
「你有家人在道禾里面任教吗？」我盯着她的脸，努力想从那张脸上寻找蛛丝马迹。「我总觉得你对学校里面的事情特别了解，也都很关心……我们星期一在讲到钟楼加盖围墙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校长跟训导主任看。」
与刚刚激烈的反应相反，静芸面对这个问句反而面无表情。
她低下头，「是有啦，我在学校里面有认识的人没错。」
尽管含糊其辞，终究是承认了一部分！「之前你说不得不来读道禾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她没答话，只是点了个头。
「这样吧，静芸……我们不要再互相试探了，我告诉你我的消息从哪来的，你也告诉我你的事情，这样比较快；我们两个现在坐在一起，整天跟你大眼瞪小眼也很痛苦。」
「你现在是要摊牌的意思吗？」静芸似笑非笑的说。
「不然咧？好啦，我直接讲了，我星期六……」我终於喝了一口她给的绿茶，当作是缓解情绪。「待在学校，意外遇到老师了。」
「果然！我有在猜是老师告诉你的。」静芸听了答案之後露出笃定的笑容。
「为什麽？」
「老师当活动组长啊，摊位什麽的安排都会经过她；包括庆祝活动的表演之类的。」她顿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是哦？原来你跟老师见面了……真好啊，你们两个一定聊得很开心？该不会又一起吃饭了吧？去之前我带你去过的那间餐厅吗？」
「没有这种事好不好……」我用喝饮料来掩饰内心的哀怨。「反正就是见到面聊聊天这样，加盖围墙这种事，也是老师告诉我的；这样可以了吧？」
「那也难怪你会对我隐瞒这种事！这样等於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对吧？吼！没想到你假日待在学校都可以跟老师培养感情，国文小老师的威力有这麽强大哦？」
我任由她调侃，反正我打定主意只把话说到这里。
「不说话吗？也好啦！既然你跟小薇老师关系这麽好，那你……」拉长声调，除了吊胃口之外还有其他的目的？
「一定也知道老师明天请假喽？」
什、什麽！「老师明天请假！」
静芸脸上的得色超明显！「看样子你不知道！」
「我怎麽可能有关老师的任何事都知道？她为什麽请假？」
「好像是因为家人身体有状况，老师要去探病，所以明天找人代课。」讲到代课时她的语气显得很没劲，我直接猜想会不会就是坐在小薇老师旁边的那一个。
「是哦……」没听她说呢。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竟有种想传个简讯给她的冲动。家人生病啊？会让她必须要请假探病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不过，要传讯息等回寝室再说。「我的讲完了，那你咧？」
「我的没什麽好讲啦，就只是有家人在道禾里面教书；你说的对，我确实是有大一部份原因因为这样才来念这边的。」
「那你干嘛瞪校长跟训导主任？」
静芸仰头把饮料喝掉，她一脸不屑。「你不觉得学校把整个校庆搞得像综艺节目或是游乐场吗？订这麽大的宣传布条挂在中庭，还要请姊妹校跟外面的人一起来参加。为了重新开放钟塔搞了一个剪彩仪式，甚至还运用校刊要全校学生投稿参加徵文比赛！学校都不学校了。」
静芸嫌恶的说，捏扁空罐，对着旁边垃圾桶高抛，空心入桶。
「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哦？」
「与其说是对学校的作法生气，倒不如说是针对学校高层。」
「例如……训导主任？」我想起子涵曾讲过的话，越来越觉得静芸在学校里所认识的那个人肯定不简单。
静芸不着痕迹的抖了一下。「总、总之，我不喜欢这样，也不愿意看到我认识的朋友跟着学校这种玩闹式的校庆起舞。」
「所以……你才会对仪桦在顶楼讲的那些事情反应这麽大吗？包括我讲出我不应该知道的消息时，你也花尽心思去找出消息的来源？」我开始了解了这个傲娇的家伙的心态了！不知怎麽回事，突然觉得她别扭的很可爱！
「嗯……杨仪桦那个是真的让我很反感。」
「欸，黄静芸！」我忍不住用饮料罐稍微遮挡一下笑容。「你说了这麽多……其实有一部分的目的是在保护你家人对吧？」
静芸猛然抬头，那表情……超级经典！就像是被雷打到一样，我彷佛可以想像她的辫子头被电成Ｑ毛，头顶上还冒着烟！
她跳了起来。「你你你你在说什麽啊！」
「不是吗？你这麽想找出消息走漏或是谣言的来源，难道不是为了保护家人吗？你知道学校对於这个校庆的庆祝方式可能会带来褒贬不一的评价，你自己或许真的不想看到学校这样，但是又没办法阻止，所以……你就心里想着，能够挡一个谣言是一个，不是吗？」
我说中了吗？静芸的脸红到一个不行啊！第一次看到她这个脸耶！好精彩！
「随……随便你怎麽讲啦，反正那些大人真的很无聊，无聊透了！」她扭头，吞吞吐吐地把话给讲完，我没搭话，只是带着笑意用眼神攻击她。「谢谢你『诚实』的告诉我这件事，打扰你用电脑了，很抱歉。」她很认真的道歉，然後落荒而逃，只差跑起来後面没冒出烟来。
原本还想多亏她说「被你叫出来质问二十分钟，你要怎麽赔我」之类；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没有被娱乐到；我杨幼璿可以「大人有大量」的原谅她！
对了！要关心一下老师的状况；我喝掉绿茶，小跑步的跑回我们那一寝。
或许我应该稍微感谢一下静芸，是她的消息让我又重新找到跟小薇老师互传讯息的机会？
手机壳传来温温的热度，仍处於待机状态的萤幕漆黑一片，简直可以当镜子照。我只是关心老师，只是关心一下而已……不算是对老师重新展开追求吧？
应该……不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