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意思。」我冷着脸,把考卷摊在他办公桌。
「你指什麽?」
午休时间,专任办公室几乎没人,只有玻璃窗投射的小隔间里,有其他老师正占用着对谈。
「回校自习,你凭什麽让我这麽做?」
「凭我是老师啊。」许玮之不改笑意,「不是说了吗?上头给的命令,而你恰巧是需要这份学习机会的学生。」
「八十五分还不够?」
一想到班里有女孩子考了五十八分,还换不来这种机会,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冲动之下找来这,我从不在校内主动和他搭理的。
「以你的标准,不够。」
「我平时就考这分数。」皱起眉头,我没了耐心待人的和气,「少给我装,没上过学?公私分明不懂?」
「何沛,按你公私分明的意思,你现在是不是对老师语气差了些?」
「那你也该拿出老师的样子,好让我那样对你。」
许玮之仍是笑,嘴角抽动了一下被我揪的正好,我不禁勾起唇角,以为自己占上风。
「认真教学还不够吗?」
……我不可否认他这份说词。
确实许玮之扛着少女杀手的名号闯荡,初来乍到时风声颇差,却也逐渐站稳脚步,在学生间建立一套教学方法,在教师眼里他的能力是被认可的,占有一席之地。而我再厌恶这个人,也不会否定他的优点。
如同他身上有着我反感他的理由,我便无法视而不见。
「这事我说了会按学生个人来评断,期望你更好,就这麽做了,你要好好努力。」
听完这煞有其事的道理,我脸又塌下来,「难道不是因为我没替你做事?」
他没否定,「何沛,你帮不帮忙对我而言,没有伤害。但身为小老师就是一种责任,你昨天的行为,不正有损你所谓的公私分明吗?」
我目光狠戾。
抓回那张考卷,揉烂它,塞进拳头。
「返校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来不及,我名单交上去了。」
许玮之是笑面虎,我老早就知道了。
但就是不服气,自认放了不少心思在课业的我,好似连这点成就他也想摧毁。
我踱步离开办公室,揣着闷气走了很久。
正午时间校园有的是恬静,不乏蝉鸣鸟叫,寸短的草皮从路过的脚踝边撩拨起自然气味,就连落叶都熨着阳光的热度轻烫手背。
不想回教室的抵抗很强烈。
倘若有谁上前搭话,我可以想像自己满脸不耐的应对。
但摆脸色的何沛并不讨好,有失人设。
漫无目的地走到旧学楼,路程意外的没纠察队阻拦,一般他们管得严苛,随处晃荡也会被问话,也许是天气热偷懒吧?
见拐弯处那摆着垃圾铁桶,我走了过去,手才松开。
摊平卷子,分数晕渲,文字被笔墨染上几分,瞅它稀巴烂的样子,让我和岁月连想成一块,我的生活似乎一直游走在那样的迂回曲折,从未停歇地在平坦面积求生存。
笑脸迎人,却自欺欺人。
溺在纸面无尽的摺痕,直到窒息。
碎了那张考卷,我抑不住气的握拳撞开纸类回收的铁板,铁声回荡,我抬手把垃圾撒了进去。
「谁?」
我一惊,立即抬头,没想到隔着半墙的阶梯有人,这角度看不见是谁。
对方声音微哑,像刚睡醒。
顿了几秒,也不敢走近,怕是我发出的噪音扰他清梦。我衡量半晌,善出示意表达目的:「我来丢垃圾的,没别的意思。」
「……」
「吵醒你了?」
「算是。」
没了下文,对方也没意思露脸见我,便跟着缓下紧张。
想着萍水相逢,谁不拦谁都好,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喀擦一声,火苗亮起一瞬,从上边蔓起的灰白烟体,薰得我退了两步,这里是学校啊。
还是说……他是从後校舍那闯进的校外人士?近期新闻的悲剧案件,不少便是外人溜进校园而犯下的。
可听来对方没恶意,更多的是意兴阑珊。
也不知道来什麽劲,我就问了句:「你是学生吗?」
「嗯。」
他对於我这陌生人的问话也没觉得奇怪,更没听见任何起身的动静。
「那就好。」我庆幸。
顶多是走在叛逆期,抽根菸舒缓的学生……
没半会听见他低声轻笑,忍不住问,「怎麽了?」
「没事。」
「你……注意周遭吧,也许有人会经过。」
「不就你一个吗?」他问。
「也对。」
「那还不走?」
我顿,才反应过来他驱赶的意思,这下也没脸继续待着。呼吸间弥漫刺鼻的菸草味,再待下去也受不了,离开前却忍不住对他说:「少抽点,菸会抽死人的。」
踏着慌乱的步伐,我挺怕那不良少年也许会冲上来拎住我,要我少对他说教之类的。
难道所有不良都是别人定义中的那样吗?
我在回教室前,困惑起自己害怕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