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舞 — 17

正文 花舞 — 17

开诚布公了後,两人确认了关系,也有了共识,给她们的爱情一个机会。

楚湮还是有她的疑虑,毕竟她就这段感情想了很多,能想很多,但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喜欢花无寒的程度超越想像,或许因着这她们之间能闯过她想到的那些难关亦未可知。她同意学习放开,尝试相信花无寒多一点。

花无寒则可谓喜不自胜。

逞强不来,即使撇开她和楚湮都是女人和楚湮的残疾不说,她也自知在感情方面她是不合格的。她不相信爱情,视之可有可无;她不认为爱情需要经营,两个人相处是合则来,不合则去,自然得很。单单是这样的想法,便足以将她打入不能爱上的人之列。

但她对楚湮的感情不一样。没有任何外力推动,她决定要好好经营,当一个完美的情人。

把楚湮送回家後,花无寒本来打算留宿,却被楚湮拒绝。她没有勉强,觉得能让双方好好睡一觉,醒来有所期待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大抵就是抱着这麽正面的心态,她睡得很稳,醒得早,精神饱满,老早便来到楚湮的家,笑得灿烂地按了按门铃。

花无寒这麽早到来把楚湮吓得不轻。花无寒多番按铃,还在门外大喊她的名字,让她忐忑了好一会儿,差不多要挑起花无寒的担心时才决定拨电给她。

「湮湮?你跑哪里去了?我在你家门口按铃按很久了!」

「我...无寒,你可以去超市给我买些食材吗?早餐煮不了了!」

「好呀!但是,」花无寒皱了皱眉,看着大门上的防盗眼呐闷,「你不在家吗?」

「我...我在家。我...我在洗手间。」

花无寒忍不住笑了,想到楚湮尴尬的样子,心情便轻松起来,轻得身体都要往上飘了去。电话另一头的楚湮带着多少抱怨地唤她的名字,她才笑着说,「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你等我啊!」挂了电话後,她便像个小孩般半走半跳地往超市去。

回来後,花无寒往楚湮抛了个媚眼,笑着,轻啄在她的唇上。那感觉就像是追求了半辈子,终於抱得美人归,新婚燕尔,流於自然地想要把握每分每秒去亲近那心爱的人。她不曾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这麽痴缠,到了此刻才明白天下间为什麽会有女人对爱情抱有那麽多的幻想;想来,是找对了人,一切便变得很美。

笑着把东西拿到厨房里,打开雪柜,她却发现里头应有尽有,鸡蛋、火腿、牛奶、芝士什麽的,存货不少,完全不缺。她不解地往楚湮看去,只见她一脸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便耸了耸肩,把东西放好,她便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去。

「湮湮。你给我你的钥匙,我一会儿去打一把,那就不怕摸门钉了!」

楚湮的脸色发白,思绪又扭麻花般缠在一起。她有太多花无寒还不了解的事,却又不知道怎麽跟她说起;她并不想把钥匙给她,让她贸贸然跑到屋里来,见到她没想过会见到的东西,把她吓着。

「怎麽了?」花无寒凑近,盯着楚湮的脸。说实话,她的心里因着楚湮没有立刻答应而有点失望;但见着她苍白的脸,想到她的疑虑总比自己多,心里的怜惜便盖过了一切。「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上街买早餐,就不用操劳了?钥匙的事,晚点再说。」

「无寒。我...」

「湮湮。」花无寒握起楚湮的手,亲吻在她的指间,「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记得麽?所以,不许有东西瞒着我。可以吗?」

她下定了主意,这个周末不外出,不看电影,吃完了早餐便让楚湮与她说说她的事。

意外後,楚湮的身心都坏掉,董衍曼花了好一段时间把她的性命保下来,让她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两人才真正开始艰难的治疗和训练。每一次的治疗,每一项的训练,都严重打击楚湮的自信,没有一刻不让她感觉受挫、无力,秒秒钟都想要放弃。若非董衍曼,她大概早就自杀死掉。

差不多半年後,楚湮复康的过程才算是上了轨道。有说,一个人抑郁到了尽头,连自杀的气力也没有;心灵慢慢康复过来後,人有余力便先想到要死,熬过了後才会发现其他。而她,终於完全放弃轻生的念头时,才发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受苦。了解到这个事实後,她便开始想尽办法让她离开。

董衍曼离开了以後,或许是因为那个承诺,楚湮比之前还要使劲地活下去。复康的进展加快,她也掌握了自我照顾的能力,便得为自己漫长的人生筹谋。她需要一份工作,不依靠别人亦能养活自己。

她的意外没有成为媒体焦点,皆因乐园内部费尽了全力去掩饰,让这事无法传扬开去。楚湮瘫了,乐园企图以金钱让她保持缄默和放弃追究责任。她不谙商场上的利益关系,不晓得怎麽处理那些复杂的谈判,不知道自己有何权益,几乎随便就签下了协议;後来周子欣介入,替她争取到勉强能养活她一辈子的赔偿,和一份永久的雇员合约。

她是跳舞出身的,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其他技能,残疾也限制了她能做的工种。当时负责为她在乐园内找工作的人事部主管费尽了劲儿,也没有一个部门愿意收留她。与其让她继续如人球般被推来推去,主管把她收留在人事部,从最低级的助理做起。

「湮湮。」花无寒想起自己在会议上说过的,气得想要狠狠揍自己一顿。是谁极尽无耻的能事把简单的工作说得没有腿便万万不可?「我真是个混蛋!」

「你别这样想。」楚湮微笑,摸了摸那张气得通红的脸,「那是正常,不是吗?我确实有腿等於没腿,做跑腿,的而且确做不来。」

花无寒做了一个『你不如一枪打死我』的脸,逗得楚湮笑得开怀。

生活总算是安定了下来,一切都有了自己的轨道;楚湮的生活简单,因着伤残和工作而更需要建立规律。她的生活基本上离不开工作和复健,甚至连喜爱的舞蹈也因着她那被两者限制了不少的生活节奏而日渐疏远。连同董衍曼的首场担岗舞剧,意外以後她也只看了屈指可算的几部作品。

虽然她再站起来的机会等同零,但为了减慢肌肉萎缩的速度,也为了平日生活上的需要,她还是需要每天锻练来保持身体的状况,也要自行按摩和做一点简单的物理治疗。每三个星期她都会上复健中心进行覆诊、物理治疗和仪器辅助的运动。医生们会检查她复原的进度,治疗师也会给她上课以学习各种生活上的技能。虽然从外边看来她好像没好上多少,实际上她这两年的复康进展不错;她恢复了一些身体机能,也偶尔参与崭新复康仪器的试验,肌肉的萎缩情况亦比预期慢。只是,这一切都不足为外人道而已。

除了身体,她心上的伤也得治。意外後,她被确诊患上创伤後压力症和抑郁症,且有严重的自杀倾向,需要依靠重药医治,也需要全天候被监察。直到病情得到控制,医生开出的药慢慢减少,她便透过认知行为治疗学习依靠思维、意志和行为来抗病。现在她已完全停止用药,算是康复过来;除了医生和社工的努力,董衍曼的贴身照顾和呵护自然是居功至伟。

後来,董衍曼却病了。她们的分开无疑对双方都是个打击,她的医生和社工在这方面亦花了心思去防止她的抑郁复发。至今,除了定期的覆诊外,他们也会不定期来电与她聊天,确保她的状况良好。

「其实,我还算是挺幸运的。瘫了,但至少上半身还能动,还能照顾自己。日子再难,还有那麽多人在我身边帮我。」

「现在,你也有我了!」花无寒把楚湮搂进怀里,轻吻她的发,「那麽,那个...」

「唔?」楚湮抬起头,看着花无寒欲言又止的脸,孩童一般,便伸手摸了摸,「那个什麽?」

「那个周子欣上次一直说的那个...」

楚湮不禁失笑。高傲的花无寒竟然会记住周子欣说过的事情。

拿到了赔偿,工作安排定案,楚湮正式投入新的生活,一步一步去适应没了下半身的日子。她对未来不算是特别有信心,但也顾不及担忧;周子欣倒是心里牵挂,放不下心。想到董衍曼与她突然分手,楚湮的身边没人能给她照应,周子欣便担忧不已;她提议楚湮与自己同住,好等她能照顾她。这个提议说了那麽长的时间,楚湮始终如一地拒绝。

「她和衍曼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也算是我们的媒人;我们分手,她比谁都生气。她的性格就是很有义气的那种烈女;她觉得我被欺负,欺负我的还是她的好朋友,必然会花尽心思去补偿我。所以,我一直疏远她,就是不想她这样。」

「怎麽我觉得怪怪的?」

「子欣外表凶巴巴,对陌生人很有防护意识,你才会那麽觉得。但真的,她对我很好。那个时候,要不是她,我大概会很孤独,很无助,现在也不知道会落成怎麽个状况。」

花无寒的心里还是有点儿莫名的紧张感,周子欣的脸浮於脑海,尽带来不好的感觉。

「再说,她一个人住,就是喜欢有私人空间。我不想打乱她的生活,也舍不得离开这里。」

说罢,楚湮打了一个呵欠;这才让花无寒发现她的样子累透,细问之下才知道她昨晚睡得晚,今天早上起得早,睡得少,也不稳。於是,她连午餐也没吃便回到房间里小睡;花无寒随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了,便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打发时间。

与其看无可挽回的政治新闻或无聊透顶的所谓趣闻,花无寒选择补充一下知识,便在网上找寻关於截瘫病人的资讯,专心致志地阅读。

就如楚湮所说,她因为脊髓神经受伤致下半身瘫痪,不是单纯地断了双腿,走不了路只是生活上种种不便之一,而且算是比较容易处理和适应的一环。那些一般人连想也不用怎麽想的事情,对她来说都可以是个巨大的障碍,都是需要重新学习的事。

从早上醒来的一刻开始,生活便是闯关的过程。怎样把自己的身体拉起,怎样离开自己的床,怎样脱衣服,怎样上厕所,怎样洗澡,怎样穿衣服,怎样穿袜子,怎样穿鞋子,怎样打开大门和铁闸,怎样进升降机,诸如此类,一直到怎样睡觉,睡着了的时候又怎麽醒来挪动身体,通通都是难题,都是得像小宝宝那样学习的东西。那就像把生活细节逐一分析,逐一学习,是繁琐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想到楚湮每天都循着一个规律去生活,没太多惊喜,没太多忽发奇想或心血来潮,起居饮食都必须有着详细的计划,花无寒便觉得累。人总试过因为某些生理反应突然来袭而感到无奈或生气,但原来没有了那些反应时,花在无奈和生气上的时间也是奢侈的、花不起的。

她不经意地点开了一篇很长的文章。文章是一个健全的女人和一个截瘫的女人相爱的故事,因而吸引到花无寒的注意。然而,看了好些篇幅,她才後知後觉地发现那是色情小说,里头尽是露骨的性爱描述,戏码也是不惊人不罢休。花无寒捏了一把汗,额角黏黏的,心也跳得厉害;但让她无语的是腿间那个位置也是潮湿一片。

妈的!我可是在做非常正经的资料搜集的!她心里咆吼。

一不离二,急着把网页关上的她反而意外点开了另一个色情网站;这回,收进眼底的不单是密麻麻的文字,而是直愣愣送上的色情影片。她急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吐了一句脏话,几乎把手机也甩了;但在她想要关掉网站时,好奇心杀掉了自我,拉扯着她。

原来,女人和女人做爱,还有那麽多的花招啊!她想。

所以,她又躺了回去,悬在空中的双手拿着手机,公然地在女朋友的家里看色情片。这还真是新鲜出奇!她不是没看过这种影片,在前男友的要求下当作前戏教本,但她对此从来提不起兴趣。没想到这麽一个意外却把她的眼界打开,看得她倒是有点趣味横生的感觉。

因此,她并没注意到楚湮在她看得兴起时来到她的身後,没几秒便弄明白她在看什麽了。

「你怎麽在看这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和更多的尴尬、羞怯,把花无寒吓得几乎休克昏过去。

「我...」被逮个正着,她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种片子...都是假的。」楚湮沉重地叹了一声,便推着轮椅往另一边走,拉远了自己和花无寒的距离,「而且,我...」

「对不起,湮湮。你不喜欢我看,我不看就好。」花无寒急得伸手拉住她的轮椅,一脸坏孩子忏悔的模样。

「我不是介意。我只是不想你有...」楚湮扭头看了看她,又急急别过脸去,「我...我那里也是没感觉的。」

说罢,楚湮推着轮椅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而花无寒则一直呆着,等到楚湮的背项向着自己时才想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一段没有情慾的感情能长久吗?

过去,花无寒或许会说,性爱并不是必须的东西;就算是有生理需要,也总有其他解决的办法,犯不着要执着於此。她知道自己对楚湮有慾望,而且极其强烈。这不同於以往,也就让她有点茫然;是楚湮对她有着这种致命的吸引力,还是自己根本上喜欢女人而不自知。

但无论如何,她想要拥有楚湮,是铁一般的事实。但她更知道自己不想楚湮伤心,也就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沉默地思考着。

天空开始暗下来,楚湮亦准备好了一桌的美味;花无寒帮忙布置,待两人都落座,她几乎高兴得落下泪来。心爱的人为自己弄晚餐,那曾经拥有也曾经失去的幸福,终於回来了!她急不及待夹了一块肉放进咀里,被烫得几乎要吐也还是笑得像个傻瓜一样,乐透了!甚麽话也没说,也不顾自己的咀巴上有酱汁,她勾着楚湮的肩把人拉到身边,在她的脸蛋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再笑得开怀。楚湮也被她的快乐感染,笑着,拿来纸巾替她擦咀。花无寒掏出手机,把一桌食物拍下来,放到社交网站上,还特意加上一句『没有什麽比心爱的人为你下厨更窝心、更幸福』把自己的恋爱状况公开。

「对了!」忽然一声惊叫,花无寒拉着椅子靠到楚湮身边,「湮湮。我们来自拍吧!」

自拍,多麽平常的一件事,基本上是现代人的生活日常。但对还用着古老手机的楚湮来说,那是陌生的;对上一次跟人自拍已是意外之前,身边的自然是董衍曼。

花无寒勾着楚湮的肩,把她拉近自己之余,身体也往她那边靠。拿着手机的那边手臂伸得笔直,在空中左右摆动,找着最好的拍摄角度。找到了以後,她侧了侧头看楚湮,「镜头在右上角。」气息都吐在她的脸上,让她不自觉地抖了抖。楚湮羞答答地看着手机,不防花无寒再往她靠近,两颗脑袋就靠了在一起。

「哎!湮湮你怎麽那麽漂亮,害我比平日还要丑了!不行!再来!」

花无寒重覆这自拍的过程数遍,无意中把楚湮的心房冲刷了数遍,才拍下一张她满意的合照。

「这张太完美了!」

「我...」楚湮有点犹豫,但还是试着问了,「我可以要一份吗?」

「多少都行!」花无寒笑得灿烂,又亲了楚湮一口,「明天我去冲两张,放大的,一张放这里,一张放我那里!」

「可以要一张小的吗?」

「小的?」花无寒愣了愣,及後又明白过来,「每个尺码都冲两张。放你我的钱包里。还有床头。还有相簿。还有这道墙。以後我们要多拍照,冲出来,贴满整道墙。好不好?」

楚湮点头,宽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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