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盯着淡菊雪白的袜子。
大唐建国之初,父皇、皇兄曾和外族战了几次,确实提过他们会在身上刺青,据传可以带来神秘,彷佛神灵庇佑似的巨大力量。有些外族历经朝代变迁,政策转变後渐渐同化甚至不见,好比月儿虽是鲜卑後裔,但父祖都是汉化的胡人,生活早和汉人无异,不可能无端引发战争。
近年唐人沾染胡风日盛,胡服、胡语、胡乐渐渐融入市井,但他是皇族,和月儿从被阻挠到被祝福,好不容易跨越种族、血统在一起,大婚之时,鲜卑後裔中辈份最长的族老与母后亲自证婚,族老再次重申归顺之心。
明与大唐合作却屡屡偷袭边境的突厥才是大唐心腹之患,有可能是他们的计策吗?
就算是,放在这样的女孩身上也太沉重了!
李恩眸一转。
或许这是最成功的策略,越是无辜越是危险。
他也记得月儿说过即便汉化,但有些胡人身上仍会刺有代表身分的图腾谨记血脉,而刺在脚踝上通常只有犯人或卖给人口贩子的穷苦人。
如今这女孩脚上有着令人怀疑的刺青,是否代表她冒了苏映溪的身分进来,又或者是一段无法说出口的隐情?他不明白的是,他并无左右大唐的能力,为何要派人进他的府?
他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想,若告知皇兄,除了牺牲这女孩宝贵的性命外,还会挑起大唐和鲜卑後裔彼此猜忌。他们平和的存在大唐,早已是大唐的子民,实在不需再挑拨。
现下只有他先瞧过刺青再做定夺。可是~
脱袜如此私密的举动对不醒人事的她是极大的冒犯,若脱到一半她醒了,又该如何解释?稍早为了检查扭伤,他已冒犯过一次,看得出她很惊恐。
方才她的态度的确惊恐,可是担心脚踝的刺青?
「王爷?」
慕容露雅,慕容月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侍女,端了碗热汤进来。
「御医说苏家小娘子质虚,交代要先炖碗肉汤补补身子。调好身子再用药补~王爷?」见冬怀王仍立在帐前,她凑过去。
「听说苏家娘子和小姐有几分相像,这麽一看~嗯~眉目之间果真有几分小姐的韵。」
「连你也这麽说,感觉更真实但也更复杂了。」
慕容露雅与李恩同年,自幼跟着慕容月习文涉武,情同姐妹。慕容月坠马逝後,太后宣她入宫,原想让她成为李恩的侍妾但她拒绝,李颢一度震怒,但她解释自己跟在两人身边多年,对李恩只有家人感情,恳求太后和李颢让她留在李恩身边,继续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太后准许,赏了她许多珍宝,并要给她找门好亲事,婚期就等李恩纳新妃之时。
「小姐去的突然,」她抿了抿嘴「一句话也没留,但露雅知道小姐希望王爷快乐,所以不管王爷选谁为妃,露雅都会以对待小姐的心对待新王妃。」
「你扯远了!我烦恼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麽?」她不解「您可是在众人面前做了宣告。」
「什麽宣告?」
「王爷中意苏家小娘子的宣告啊!秦总管说王爷亲自检查小娘子扭伤,甚至连传染病都不怕,以後可要多长出几只眼睛照顾苏家小娘子。」露雅笑说「我们难道还不明白!」
「这老秦!」
李恩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听到後来,露雅便掩嘴笑了。
「有什麽好笑?」
「先别说您是王爷,府里您最大,您要脱小娘子袜子谁敢哼一声?」露雅说「小娘子肯定也不敢反抗的。重要是您喜欢小娘子,担心她的伤势还有不明刺青,更没有什麽好犹豫了。」
「我心里只有月儿,今生不再娶!」李恩说的果断「先前冒犯只是眼花~」
「是。」露雅故意。
「你真不认为刺青可疑?」抬眼,露雅已脱下淡菊白袜,审视脚踝「如何?」
「看起来是鲜卑刺青没错,」露雅捧着淡菊的脚细看「这图案代表什麽我还要问一下。普通鲜卑人的确不会在脚踝刺青,不过也有例外,不能这样就判定她曾是犯人或被卖掉。」
「图案画得出来吗?」
「有些模糊了。不能保证但可试试。只是这双脚不像大小姐的脚。」露雅细看「尤其这些疤~很新。」
「每个人都这麽说,这女孩全身没有一处像大小姐!」
「这脚骨有点粗,新旧疤痕,周围皮肤也有磨损,跟我的脚有点像~显然长期做着粗活。」露雅看了李恩一眼「我实话实说,您别在意。」
李恩点头,思考着。
「王爷,」露雅想了一会才说「露雅多嘴几句,若您真的中意这位小娘子,请您彻底忘掉她的过去。若不能,请别对她这麽好。小娘子年纪尚小,感情懵懂,需要有心人的呵护提点,如果~如果您不能当那有心人,请别给她美梦又无情摧毁。」
「我明白。」李恩看着露雅「事情查明後,我会做最适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