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是房中唯一的光线，曲鱼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唇色褪成樱花白，将养几个月才稍显丰盈的小脸再度消瘦，瘦削的小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汗水打湿了额发，不时几句呻吟从她口中溢出，让一旁看护的路鹰满眼心疼。
拧乾手上的湿毛巾，路鹰细心地把她额上和颈上的冷汗都拭去，再洗了一遍毛巾，略微拧乾敷在曲鱼滚烫的额头上。看着曲鱼的俊脸在阴影遮掩下显得有些凝重，路鹰握着她的手，轻轻阖上双眼。
房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燕紫芍推门而入，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她还是大步走上前，让路鹰腾个位置给她帮曲鱼看诊。
「鱼儿这样不行，我只能控制住她的病情。」燕紫芍忧心地开口，「她的症状和外面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不太一样，她压在心底的忧思让她的病更难痊癒，如果不能解，我的医术再怎麽高明也只能保持现况。」
「你可知她究竟在担心什麽？又或者在想念什麽？」
「她想家了吧。」轻抚曲鱼的面颊，路鹰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从我出征前，她曾说过她想家了，我也答应要想办法让她可以回家，可才答应我就出征了，没办法帮她。」
「後来你回来，鱼儿被皇帝赏给你的你的专属琴师，你现在可以自己决定放不放她回去了吧？」
路鹰摇头，「不行，若是我放鱼儿走，阿弦会让人把她灭口。」
「为什麽？」燕紫芍疑惑地问。
「因为她入宫献艺时都是我们的休沐日，算是除了我们独处时最放松的时候，有些话如果流出去可能会变成敌人陷害或是设计我们的手段，所以阿弦和阿雨一度打算把她关在牢里，要听琴再让她出来，是我截下来，他们才放心不动鱼儿的。」
「这下麻烦了。」燕紫芍脸色微凝，「要是不能抹去他们的猜疑，鱼儿这辈子就绑死在这个宅院里了。」
「是啊。」路鹰怜惜地凝视着曲鱼，「我是希望她在我身边，可我不愿她失去自由、困在这个小小的一方院子里。」
燕紫芍低头思索了一阵子，猛地抬头，「我有个想法，阿鹰你听看看行不行得通。」
「燕家是天灵大陆上闻名的医药世家，有我作证应当可以让白家小子相信鱼儿病入膏肓，然後由你跟公主去求个恩典让鱼儿在病终前可以回到故土，我想皇帝应该不太阻拦才对。如果白家小子还是认为已经病得要死的鱼儿必须杀，那就由你派心腹去偷天换日，造成鱼儿已死的假象，这样就可以把鱼儿送回去了。」
路鹰沉吟了会儿，「这倒是可行……我去布置。」
「那感情好，就靠你了。」燕紫芍转身写药单，「不过鱼儿家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她看病的花费，毕竟她家有大半仰赖她的薪饷，一旦她回去就少了一份薪水，还要多花笔银子给她吃药，不晓得撑不撑得住。」
「钱的部分，我帮鱼儿出吧。」路鹰淡淡地开口，「我可还没得到她的答案，还要娶她过门，不会让她没钱治病的。」
「那就好，如果能过这关，你们之後的喜酒定要请我去吃啊。」匆匆写好，燕紫芍随意拿了个桌上的茶杯压着刚写好的药单，「我也去安排，到时派个心腹跟着去，毕竟这京城暂时我是走不开了。」她满面愁容，「该说这瘟疫是来得巧，还是说这瘟疫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燕家医馆的人忙翻了，还是不时有人病死，真是糟心。」
「辛苦燕姨了，这时候还要让你三天两头往这跑。」
「没事，鱼儿是我故人女儿，也是我的病人，再怎麽累还是要来看她的。」燕紫芍轻拍一下路鹰的肩，「你自己也顾着点儿，别把自己累倒，更别被传染，给我多添一个病人。」
「嗯，我知道。」
燕紫芍写下药单，一边快速收起她的工具，「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跟鱼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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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鹰手贴在曲鱼终於有些微降温的额头上，手上因为长期练武而长出的厚茧不小心磨到了她的皮肤，本就因为生病而浅眠的曲鱼被这浅浅的刺痛感惊醒，却在看到熟悉的冷傲面容後就瞬间安稳下来。
曲鱼睁着有些朦胧的杏眸，沙哑地说，「鹰，辛苦你了，照顾我这麽久，我还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收回大掌，路鹰眼神柔和地回望她，「我照顾我喜欢的人，一点都不麻烦。」
「咳、咳咳。」曲鱼一阵猛咳，本来就因为还有些发烧而红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路、路鹰──」
「乖，别激动，咳完我倒点水给你喝。」路鹰有些无奈，「都过这麽久了，还没习惯？」
终於停止咳嗽，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曲鱼红着脸瞋了他一眼，却因为那嫣红的脸色和水汪汪的眼睛而显得毫无杀伤力，反而像在撒娇，「鹰，你含蓄点成吗？」
「我很含蓄了，再含蓄我怕我来不及拴住你。」路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我太含蓄，你怎麽会知道我心悦你？又怎麽去思考我到底能不能成为你的良人？怕是到你离开我都没办法让你认清自己的心。」
曲鱼满脸疑惑「离开？」
「是啊，离开。」路鹰伸手扶着她坐起身，让她靠在枕头上，「我和燕姨决定趁这次机会，去跟皇上求恩典，放你回家。」
「真的？」曲鱼满脸惊喜，「我可以回家了？」
「是啊，我们已经想好办法了，藉着这次机会送你回家。」到桌边倒杯水，路鹰坐回床侧，将杯子凑近她，「喝点水。」
喂完曲鱼水後，路鹰再扶着她慢慢躺下，为她掖好被子，大掌轻拍她的头，似在安抚，「好了，其他的你都不必担心，好好养病，我们会计划好的。」
「嗯。」曲鱼扬起笑，虽略显虚弱却很温暖，「谢谢你，鹰。」
「不用谢，我们之间不必说谢。」路鹰握着曲鱼有些冰凉的手，用他的热度为她取暖，「好了，快睡吧，好好休息。」
曲鱼顺从地闭上双眼，呼吸声因为路鹰的陪伴而渐渐宁静下来，变得绵长，沉沉地睡去，看上去比先前燕紫芍来看诊前安稳许多。
路鹰凝视着沉睡的曲鱼，低声呢喃，「鱼儿，好好养病，一切有我，你什麽都不用担心。」
似是听见路鹰的话，曲鱼弯起唇角，睡脸十分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