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赵欣，却也怨过她的存在。
在家教甚严的家里，分数成了最直接的管教标准，尤我的父母一个教职、一个公职，我除了第一名，别无选择。
然而，我却只居第二名，在第一次段考後。
母亲发现我的数学成绩不如预期後，立刻将我送到补习班，连着英文一起加强。
我不喜欢补习，可我的成绩就是第二名；母亲告诉我，不想去补习班？可以，就是拿到全年第一她便不要求我补习，而她知道，我做不到。
「不想补英文，就拿到班排第一。」母亲拿着我的成绩单冷冰冰地道：「不然别想跟我谈条件。隔壁的王阿姨她儿子以前也跟你读同间国中，他年年第一，你也做得到。」
可是我不是王哥哥。
我将成绩单塞到书包，拖着沉重的步伐随母亲上了车，驶往学校。坐在後座的我忽然很想哭。我很想告诉母亲，我已经很努力了，可对她而言似乎远远不够，不够让她觉得骄傲。
如果，我是第一名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这麽累了？然而，我不是。
那个第一名，就是赵欣。
「佑昀。」
听见赵欣的唤声，我头也不抬回地坐到位置上。她蹭了过来，笑容耀眼让我感到刺眼。
「你怎麽不理我？心情不好啊？」
我闷着，明知道这跟赵欣无关，可我看到她就想到母亲拿着我的成绩单时那冷若冰霜的神情。
如果赵欣不在，我是不是就是第一名了？
「嘿？」
我拿出补习班讲义不理她，心里难受，可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我低着头，没一个字可以入得了脑海。
赵欣也不恼，趴在我的桌上，忽地出声说：「你这边也可以用另外一个公式去解，会更快。」
我停笔，低着头，深吸口气说：「补习班老师教这个。」
「你开始补习了？」赵欣讶异说。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我也知道这跟她没有关系，可我压不住喷薄而出的怒火在胸腔滚烫，吐出的话语变得尖锐，「是啊，不好意思哦，不补习没办法考得好，我笨啊。」
赵欣愣愣地看着我，眉头微皱，面色微愠，「佑昀，别这样说，你已经很好了。」
好？哪里好？好得被我父母看不起吗？我看着眼前的赵欣满脸无辜，眼里盈满担忧，那样的目光，令我浑身不自在。
我不满的，不过是我自己，却无法阻止将怒火撒在赵欣身上。
「佑──」
啪。
欲覆在我手上的手──那对我释出善意的手，被我拍掉了。
赵欣愕然，我也是。她怔怔地看着我，眼底浮现我看不明白的情绪，赵欣的手收得很快，再没有伸向我。
上课钟声响起，赵欣站起身，落下一句话，便快步回到座位。我想说些什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
许多年後，我仍记得赵欣曾对我这麽说。
我讨厌的，不过是那个无能为力却又迁怒的自己。
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一直都是我。
那日之後，我与赵欣的关系亦如缓慢到来的冬日那般冷凉，令人难受。
方入冬，寒风冷冽，风刮得皮肤疼，即便半张脸埋在围巾中仍感到彻骨寒意。
同间教室的我们，是我与赵欣唯一的联系。开学数月过去，班上各自有了小团体，无论我待在何处，目光仍跟随赵欣，却始终不敢跨出那步与她和好如初。
我只能装作我不在意，不在意赵欣与其他人交好、不在意她的眼神总回避我，不在意她身边是谁。
我不该在意，甚至是怀念赵欣朝我露出的笑容，带些傻气，双眼明亮，彷若含光，好似眼里只有我。
「佑昀。」
我从讲义中抬起头，是跟我一起当值日生的同学。她满脸歉意地道：「那个……因为今天校队有练习，中午就我抬饭跟抬回去，放学你能一个人倒回收吗？」
我愣了一下，思忖了下，今天的补习是六点开始上课，要是动作快些，我想是来得及了，於是答应了。
「太好了，谢谢你。」她状似松口气，轻松说道：「你可以问问看赵欣要不要一起。」
我愣了会，默着微笑，听着上课钟声回荡在校园中，有些失神。看向赵欣的背影，心仍隐隐作痛。
外头的风摇曳乾枯的枝桠，我轻叹口气，第一次觉得放学难熬，但再难熬，终究是要面对的。
放学後，待教室的人散了些後，我走到教室外整理今天的回收，这才发现与我搭档的同学中午没有处理厨余。
我叹口气，这下得拿厨余与回收走到远在另一边的活动中心了，思及此不禁头疼。
「那个……」
我的心狠狠漏了一拍，在听到赵欣的声音时。我背对她，身子僵硬，脑海一片空白。
她怎麽会……
脚步声凑近，我听到赵欣又说：「我早上听到你们的对话，想说放学我也没事，所以……」
我挺直身子，抿抿唇，忽地有些想哭。
放下回收桶，我转过身，寒风刮过喉头，声音冷涩，「你为什麽要帮我？难道你忘了我对你乱发脾气吗？」
赵欣呆愣望我，似乎不明白我说些什麽。见此，我更感愤怒，「你不该管我的啊，你应该让我自己一个人想办法，你应该、应该……」
为什麽，我的鼻头会这麽酸呢？
赵欣目光放柔，那温润的目光拂过我脸上每一寸。她走近我，提起桶子一边把手，轻道：「我没有生气，从来都没有。」
赵欣知道我在想什麽，一直都知道。
在那样的寒冬里，赵欣在我身旁的笑语犹如暖阳，竟让我一点也不感到寒冷。
喜欢到底是什麽？我看着赵欣的侧脸，没能想明白。
离开学校回收场时，赵欣坚持送我到校门口，又顺口道：「既然我没事，就送你到补习班好了。」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面对赵欣，我只会说好，甚至是，渴求她。
「你很冷吗？」
赵欣见我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身子的模样，这麽笑道：「你已经穿得跟北极熊一样啦。」
我瞪她一眼，不料，下一秒我的手被拉过，塞进了她的口袋里。
「这样有好一点？」
我与赵欣的距离急遽拉近，我怔怔地看着她，掌心渡来的温热流淌过心底，一片暖热。
甚至，让我舍不得走到补习班。
「到啦，你赶紧进去吧。」赵欣停下脚步，脸上阴霾一扫而过，彷佛我们从未疏远过。
我松开手，心底是舍不得的，但不敢表现半分，就怕她笑话我。
进去前，我踌躇着，带些赧然地说：「今天……谢谢。」我觑了眼赵欣，迎上那双带着温暖笑意的双眼，呼吸有些乱。
她怎麽能如此轻易影响我呢？我很想留下来，可时间催促着我该补习了，只好在赵欣的催促下转身走进补习班。
「佑昀。」
我停下，转头看着双手插在外套赵欣，满是疑惑。蓦地，赵欣扬起大大的笑容，话语乘风而来。
「这次段考，你肯定没问题的。」
不久之後，我便明白她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