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忽然有双温暖的手轻抚我的脸，半梦半醒的挣扎中，我稍稍睁开眼，迎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时，不禁怔然。
「老师......」我想，这也许是我思念过深而产生的旖旎错觉，这不过是梦，却在她轻轻於我额际落下一吻时，我顿时鼻酸。
原来不是梦啊.......
「吵醒你了吗？」她问得很小心，动作轻柔。我摇头回：「没有，我睡不惯医院，所以比较浅眠一些。」
我听见她轻轻一叹，拉了张椅子坐到床旁，我欲想坐起身却被她阻止，於是又躺回了床上。
「抱歉，这阵子吓到你了，你一定很不安吧？」她拨开我稍长的浏海，我这才见到她神情的疲倦，令人心生怜惜。「原想等尘埃落定後再跟你谈谈的。」
「『谈谈』？」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刻，对於老师的一字一句我特别敏感，她握住我的手，轻轻摩娑，又道：「别怕，不是关於分手的。」
闻言，我松口气，这才意识到我有多害怕失去老师，我真的不想与她分开，这样想的话，会不会太自私了呢？然而她只是松开我的手，十指相扣，彷佛告诉我，可以心安了，总会没事的。
她凝视我，平声道：「我有看到你的讯息，我也知道有人偷翻了我的Line，我当场抓到对方，而且我原谅他了。」
我微愣。
「我没有办法跟你解释为什麽.....但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会没事的，好吗？相信我，好吗？」
「那你呢？」
老师沉默。
见她神情凝然不说话，我急了，拉着她又问：「老师，你呢？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决定没有让我知道？老师，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只是我，而是『我们』啊......」如果声嘶力竭可以将我的期盼表达给老师的话就好了......然而她只是抱住我，轻轻摇头。
「你就这样待在我身边，好好地照顾自己，其余的不用担心，好吗？」
我发现我没办法了解女人的心思了。
将我揽入怀的力道直接明了，柔身相贴再无空隙。我轻轻回抱她，轻声问：「老师，为什麽你会喜欢我？」
我原以为老师会笑我的迂腐，却只见她将我抱得更紧了些，见她如此沉默，我不禁後悔问了这个的问题，而她，却开口回答了。
「有时候我在想，把你拉进这个世界究竟对不对？你才十七岁，还有大好的未来跟广阔的天空等你去飞翔、去闯荡，你会有属於你的幸福，然而此刻我却让你走入了我的世界——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会不会最後让你遍体鳞伤？我真的很害怕。」她松开了我，直视我。「即使如此，我仍然自私得不想放你走，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手抚上我的胸口，她问：「还在吗？」我摇头，那晚的痕迹早消失了。我握住她，包裹柔荑於掌心中，斩钉截铁地回：「但我会记得，永远记得。」
目光流转处，无限爱怜。
她眼中的苦涩更甚，我这才明白，我曾以为只要我努力便能驱逐她的忧伤，此刻我才懂，原来做不到。
「我必须跟你坦承，除了今晚的讯息不是我已读外，前几天的每一封讯息都是我读了却没有回。」
「为什麽？」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心里总有那麽一个与自己过不去的坎。但，谢谢你的努力，我真的感受到了，也给了我安定。」她抚着我的脸颊，倾身亲了下我。「我会为了你让自己好好的，答应我，你也是如此，好吗？」
我点头，又道：「那......你还喜欢我吗？知道了我的过往，老师你还会喜欢我吗.....」
老师抬手，将我的发勾至左耳後，轻轻抚着那支耳环，彷佛是承诺似的郑重道：「思婷，无论你是什麽样子，我都喜欢；无论你经历过了什麽，你的本质永远让我倾心。」
「无论未来发生了什麽事，你都要相信我.....」
那时的我并不懂她的挣扎与旁徨，年少的承诺总是如此轻易许下，我总在想，那时老师面对我毫不犹豫的那声『好』，她到底做何感想，然而我记得的，仅是她有些悲伤的笑容。
老师抱了抱我後离开病房，那一夜我竟失眠了。
十一月过去，十二月来临。
时间缓慢地推移脚步，来到了初冬。走进校园里，阵阵寒风迎面而来，我拉紧外套，顾不得被风乱的发只想尽快进教室。
那一天过後我与老师便断了联系，她不希望我再传讯息给她，我懂她的顾虑，所以也不再藉故去办公室找她；我曾期盼过也许她会来咖啡厅找我，但两星期过去了，事实证明我太天真。
上课钟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上了讲台，见她神色有些疲倦地戴起口罩，我不禁微微一愣。难道感冒了吗？
「今天要上双曲线与渐近线，课本翻到第四章。」话一说出口，藏不住沙哑更显她的虚弱。偶有几个同学表示关心，老师也只是笑着说没关系，她还好。
怎麽会还好？整个人无精打采，哪里还好？可是我又能如何呢？再怎麽焦虑担忧，仍然不能冲上台问，只能按捺住焦虑听她上课。
此时老师在黑板上画了座标与曲线图，转过身对着全班说：「黑板上就是双曲线与渐近线，其特性是，无论这两条线再怎麽接近都不会相交；这麽说你们可能比较好记──朋友再好、再亲密，也只会是朋友。」
前排有个同学举手发问：「老师，那不能在一起的朋友呢？」
老师顿了顿，含笑道：「就像双曲线一样，只能遥望对方。」话落，我不知道是否为错觉，总觉得老师的视线若有似无的停留在我身上，很快的又移开了。
那堂课我心神不宁，一下课後我立刻拎着钱包走出教室，直接下楼走向超商，从架上拿了包薰衣草茶与一盒喉糖後结帐，迈步走往数学科办公室。
记得今天下午有演讲，照理说办公室应该没什麽老师，其实我也没有抱期望会见到她，我只想把这些东西放到老师桌上，写个纸条让她知道我很担心她，这样就足够了。
走到办公室前，往里面不经意一看，我顿时怔住了。
老师竟然在啊......只是她披着外套趴在桌上，清瘦的背影惹人心疼。我轻手轻脚的走进办公室内，将手中的茶包与喉糖放在她桌上，凝视她半晌後，我轻叹口气转身离去。
「思婷，别走。」
蓦地，一阵轻柔的、温润的嗓音从後而来，停住我的脚步。我一滞，猛然回头，却见老师仍趴在桌上没有起身，一时间我以为不过是错觉，但我还是往回走了。
走到了老师身边，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无辜又疲倦的双眼，一如往昔的温柔，阔别数日只更为令人心颤。「还好吗？」
老师淡淡一笑，「没有你，不太好......」我见她稍有迟疑的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指腹轻轻摩娑，搔得我心痒。
我不知道为什麽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我们必须忍受如此折磨，是上天有意惩罚我们吗？还是无论我再怎麽努力认真对待这份感情，终究是错的呢？
「.......我也是。」我垂眸，忍住了心酸却无法遏止眼泪的奔腾，我偷偷抬手抹去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泪水。
老师轻叹一声：「.....你走吧，上课专心点。」接着松开了我的手，脸再次埋进双臂之间，而我忍住了倾身拥抱她的冲动，只问：「我们，可以不要成为双曲线吗？」
老师没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