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的那天之後，我再也没有看过老师。
经过数学科办公室时，刚好听到办公室内谈论老师似乎去别县市出差，这差出得凑巧，彼此心照不宣。思及此，我不禁苦笑，轻叹口气放下手中那叠作业簿後尽快离开。
走下楼的那刻，我还是忍不住往数学科办公室一瞧，深深凝望後收回视线。
那些咬痕随着时光流逝被冲淡了，只留下像是被蚊子叮咬般的浅痕。
即使如此，心还是会痛。
掏出手机躲到一旁，也许是因为午休时间吧，校园特别冷清。我坐在阶梯上迎着徐风拂面，心情这才好些，只是当我低头满心期待滑开萤幕锁时，还是忍不住微微地感到失落。
『老师，这几天班上都在讨论班游，我会去哦。中午了，老师记得吃饭。』
按下发送後，我原是不期不待，可老师竟立刻已读！我差点忍不住冲动质问老师为什麽都已读不回？
三天了，这三天我照三餐传简讯，我不知道老师做何感想，只是对我来说，这是我唯一能引起老师注意的方式。
我不希望老师从我的生命中出席，我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道，我依然在乎她。我无法对她满溢的思念，我想要相信老师会回来，即便她都只是已读，那也没关系。
我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灰心丧志，只要我努力，老师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诚意！我是这麽相信的。
『老师，我等你回来，我很想你。』
已读。
「怎麽了？」闻声，我抬起头赶紧收起手机，一看见来人是许海岑我顿时松口气，堆起笑回：「没什麽啦，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她挑眉。
「当然行，你是冰山小女王，我哪敢不听？」没意外被她眼中寒气冻得打哆嗦，她拉着我走出教室，我大概是习惯了她的行动派，竟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你这几天心神不宁。」许海岑虽是面无表情，手却忽然勾住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老实说；二，诚实说。」
「......这我有得选吗？」我忍不住吐槽她。
「我也没有要让你选的意思。」
我扶额，面对许海岑还真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因为你不是被她气死，就是被气得半死，於是在她的淫威，啊不，是温柔关切下，我简单陈述了这几天的状况。其实能有个同侪能听我诉苦，我是感激的，尤其是许海岑，我对她很放心。
因为我知道，她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後天就是班游了，我想老师会出现。」人来人往的合作社中，每逢下课短暂十分钟总是人潮汹涌，我与她被人群推挤着往前走，听着她凑近我，低声呢喃。
「毕竟，她很珍惜你。」
我微微一愣。
「她不会让你伤心太久......」许海岑低眸。「就如我一般，不愿意让你受伤。」
一时间，我竟答不上话。
最终，人潮冲散了我与她，我就这麽看着她拿着饮料去结帐，然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合作社，我既不紧张也不慌忙，结帐完後走出合作社，她果然站在那等我。
许海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班游那天很快地来临了，集合排队前我又传了一封『老师，今天班游你会出现吗？这是第五天了，老师还好吗？』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後一封了，收起手机便不再期盼她能回应我。
我知道老师也有她的苦衷，我不难过，我只是想念她。我想，老师大概真的很忙吧，所以才连报个平安都没有时间，不过没关系的，至少还有已读啊。
只是那份心情在我坐上游览车时，不禁萌出後悔的念头。
我会参加班游，不是因为我多期待去海边玩，我只是想也许老师会来班游，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仍我愿意为那微乎其微的机率孤注一掷，即便代价可能是......
「思婷，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难看，是晕车吗？」面对同学突如其来的关心，我感到一阵窝心，但也只能堆起笑容回应她：「我没事，只是早餐刚吃完，有点想吐。」
「那你不要坐前面？前面比较不容易晕车吧？」动作比用说得还快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了吧，尽管我婉拒了，她仍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握住我的手腕往前走，对此我只能苦笑以对。
这时，车门徐缓关上了，在我以为游览车即将出发时，一抹熟悉的人影倏然印入眼底，我不禁一怔。
随着那人走上了游览车，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全班顿时欢声雷动，尖叫声萦绕於耳，而我心底却微微发冷。
老师的视线越过我，笑着对大家打招呼，我站在原地任凭许多蜂拥上前的同学掠过我，走到了老师身边。
我僵在那，动弹不得。
或许，此时的我们即使没有人群阻隔，也是同样疏远吧。
「好了，大家坐下来，不要给司机大哥造成困扰，等等到海边大家再玩好吗？」老师的嗓音依然温润美好，不过几日不见，我对她仍然情动难耐，她总是能如此轻易撩拨我的心思，视线内有了老师，我便不再是我。
那晚的分道扬镳，她泫然欲泣的神情仍烙印於心头挥之不去，她要我不要忘记她，我真的站在这等到她了，然而她却.......是不是几日不见便如隔三秋？
「对了，那你就跟老师坐吧！这样就不会晕车了，有老师照顾你。」同学的雀跃呼喊让我回神，肩上多了一双手，我被推着向前，然後，坐下。那双按着肩膀的手也许无意，却刚好压制住我想逃跑的冲动。
我的心思杂乱，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心里一方面渴求与女人的亲近，另一方面却排斥与她独处，我以为遇见她我能全然喜悦，结果却不尽然.....
我知道，若我真的不愿意，我可以走回後座再找个理由塘塞，可我还是动不了......我还是选择坐在这，与老师若有似无的碰触，几乎使我坐立不安。
「你会晕车？」老师淡然的语调，生疏得让人错愕。
我抬起头，终於看清了她神情的疲倦，眼窝下淡淡的乌青色，竟是连妆品也遮掩不住。一向胭脂未抹的她，竟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稍有精神一些而上了妆。
「你......」
「别问了。」老师打断我，迎上那双彷佛能看穿人心的褐眸，再多的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好。」我垂眸，不再看她。
老师叹息般地道：「这是我应该承担的事，与你无关。」不知为何，与你无关四个字，竟让我觉得有些难过。
我不确定，老师这一趟归来，是想与我切断关系，还是和好如初？我真的，猜不透她的心思......
不过一小时的车程，车窗外的景色掺上一抹蓝，那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水平线......我硬生别过眼，忍着胸口翻腾的恶心感，不让自己失态而让全班败兴而归。
更是不想再让老师认为，我不过是一个只能依赖别人的小孩子。
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即使自己一人，我也能过得很好......
车停了，当车身两侧的门打开时，掺杂海水咸味的风溜进车内，我深呼吸口气，那些我以为早被遗忘的过往，似乎渐渐地风起云涌.......
「我......」听见了老师从後而来的开口，我别过头直接走下车，没给自己一点依靠的机会。
我知道，即便是老师，也只是老师而已，是一个与『永远』无关的人。
「停下来。」
我才刚走下车，手臂竟被人拽住！回头一看，是许海岑冷着一张脸拉住我，再次道：「阿左，停下来，不要紧张。」
我一愣。再紧绷的神经也在见到许海岑的那刻，渐渐松懈了。我轻吁口气，莞尔一笑，「谢谢。」我已经不再问她为什麽看得出来我的局促，那样的答案若是太直接明白，我想我招架不住。
「还有我，怕什麽。」那双澄澈的眼眸，就像大海般一望无际。她眼里的平静彷佛告诉着我，这些痛苦一定会过去的，总会没事的。
然而当那熟悉的海浪声拍打进我的耳畔时，我还是忍不住甩开她，捂着嘴往回走。「阿左！阿左？你怎麽了？」
我空出另一手挥舞试图撵走她，「我、我没事.......」然而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胃里不断涌出的恶心感促使我忍不住乾呕，却没能吐出任何东西。
我知道，噩梦是吐不出来的。
那声声白浪拍打礁岩的海浪声一波波席卷而来，彷佛夹杂女孩的尖叫声，提醒着我，我不该原谅自己。
『Lan──！Lan──！』
抬起头的那一刻，那片深海终於......终於再次撞进我的眼底，目光顿时满溢深蓝色的海水。我整个人僵在原地，面对这片大海，我动弹不得......
「阿左？阿左！」
『救我.....救我.....』
我无可遏止地全身发颤，我试着走上楼梯往回走，气息却越来越急、越来越喘，肺部的氧气彷佛被人抽光似的，我感觉到自己吸不到氧气，过於熟悉的恐惧，是不是......然而那片海却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把我淹没。
远远地，我似乎听见了谁在喊我的名字，我想逃，却动不了。
『Ikai──你醒醒！你醒醒啊.....醒醒....』
眼前一黑，整个人坠入了那片蓝色的深海......
『老师，也许我不是最好的那个人，但你会拥有最好的我。我爱你。』
已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