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邻近驿馆的打铁舖正加紧脚步烧柴、铸铁，风扇声呼呼响着，柴火霹哩啪啦灼灼燃烧，光人站着就汗如雨下，更何况是靠近火源打铁的工匠，再再显示这里的工作环境万分恶劣。
秦湛白盘起一头白发将黑色外袍的上半身垂落在腰际，露出结实精壮的胸膛，挥舞虽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拿着铁鎚敲打隐着火光的生铁，每一下都是扎扎实实，铁槌与生铁撞击声清脆且响亮，让一旁彪形大汉啧啧称奇。
今日一早萧蚀领着秦湛白至打铁舖，向众人介绍：「秦爷这几日会来铁舖帮忙打铁铸造水坝的闸门，大伙务必多多关照。」
秦湛白穿着一身滚绦红色边黑衣，白色长发高高束起马尾，薄唇浅浅勾起，一派轻松自如的少年郎模样，看得打铁舖的铁匠交头接耳，直呼模样诡异的白发少年不可能帮上什麽忙别拖後腿就成。
若不是萧蚀勒令铁匠教导秦湛白打铁，他搞不好会被派去送茶水、瓜果之类的杂事。
然而秦湛白聪明与灵敏很快在半个时辰内学会打铁的技巧，不需要休息一连打两个时辰都不嫌累，就连汗都鲜少流下根本是打铁的好胚子。
相较在他附近的彪形铁匠汗如雨下，秦湛白仿如跟大伙不是立於同个时空，彷佛大家都是在正常的火烤下工作，但秦湛白却是在冰川上打铁，毫无黏腻感与汗水，看得大伙啧啧称奇，猜想秦湛白定是挺过许多严酷考验才走到今天的少年，立刻收起刚开始的鄙视对秦湛白多有敬重。
「秦爷，要不要休息一会？」打铁总管看向秦湛白开口说话。
秦湛白手持铁鎚，转首笑睨总管，「不需要。」
「可是我女儿端了果子与茶水来请大家休息，您要不要跟大伙一起吃点东西？」总管用手比着秦湛白身後的茶棚。
秦湛白一听总管的女儿来了转头看向茶棚，只见一名年约二十来岁挺着大肚子的少妇捧了一盘切好的瓜果，正分发给坐在茶棚休息的大家。
秦湛白再仔细看，见一名年约五、六岁身穿粉色衣裙的小女孩紧紧捉着少妇的衣摆，软呼呼的小脸透出粉色，眼神害羞低低垂着眸光，跟在少妇身边不敢离开半步。
「好可爱的小女孩。」秦湛白开口。
「我的孙女，今年六岁了。」总管笑得慈爱。
「那我去吃片瓜。」秦湛白将铁槌放下，走入茶棚坐在长椅上等着少妇端瓜果给自己。
当少妇将装着瓜果的托盘端到秦湛白面前，只见少妇有一张圆脸，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笑起来非常温柔带点可爱看得秦湛白仿若置身三月的煦阳中。
秦湛白取了少妇托盘上的一片瓜果，浅浅勾起微笑，「谢谢你。」
被秦湛白冲着这麽一抹笑，少妇圆脸马上红了一大片，心脏仿如被铁鎚重击，害臊地双手泛热还微微颤抖。
「娘亲，这位小哥哥的头发怎麽是白白红红的？」小女孩怯生生拉拉母亲的衣摆说话。
「这……」少妇被问得一脸尴尬，偷偷瞧了秦湛白一眼，想确认他有没有生气或愤怒。
「这是天生的，我从小头发就是白色，後面还有粉色呢，怎麽，帅气吗？」秦湛白弯身笑睨小女孩。
小女孩随母亲一般，圆滚滚的大眼甚是可爱，她望了望秦湛白，最後露齿笑了，「嗯，真的好好看，小哥哥长得好好看。」
秦湛白探手摸摸小女孩的头顶，笑得露出嘴里的虎牙。
随後而来的南宫陵博远远看了这一幕，他眼底见秦湛白将小女孩抱到身侧坐好，将手中的瓜果扳成一半分给女孩，眸光尽是温柔看着女孩吃得津津有味，南宫陵博的薄唇不自觉勾起。
想起十五年前，孩童的秦湛白也是这麽护着妹妹秦乐芙，所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都分给秦乐芙，南宫陵博遥想过去欢愉时光，心底暖暖，但下一刻又是一阵恶寒袭来黑色眸子缓缓暗淡。
秦湛白远远看见南宫陵博，他举手朝南宫陵博挥了挥。
南宫陵博知道秦湛白看见他了，颔首後走入茶棚，非常自然地坐在小女孩身侧，将小小的女孩夹在两人中间。
「小哥哥，这个大哥哥好高。」小女孩戳戳秦湛白的手臂说话，她把秦湛白当成自己人了。
「这大哥哥非常非常的高，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他是最高的。」秦湛白弯身笑睨小女孩。
小女孩转头仰望南宫陵博，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瓜果举高，「大哥哥吃水果吗？」
南宫陵博垂眸浅勾眉宇，「你吃就好。」
秦湛白忍不住耸肩笑了一下，接着把手中一半的瓜果再分一半交给南宫陵博，「皇爷吃点。」
南宫陵博接过秦湛白递来的果子，咬了一口，香甜的果香窜入鼻尖，口里甜沁的滋味溢满心胸。
这时，小女孩的妈妈招招手要女儿过来身边，小女孩便开心地跑到母亲怀里，仰首笑着跟母亲说什麽後，还转头指着秦湛白和南宫陵博，女孩的妈妈这回朝两人点首後领着女儿离开打铁舖。
「小女孩会不会跟妈妈说，皇爷看起来真黑。」秦湛白笑睨南宫陵博。
「我还想女孩会不会跟妈妈说，湛白看起来真傻。」南宫陵博扬眉瞟着秦湛白。
「我傻吗？」秦湛白偏首看着南宫陵博。
南宫陵博嘴上的弧度若有似无垂下，但下一刻却又浅浅扬起，「怎麽不傻，傻得可以。」
「是吗？想想也是。」秦湛白若有所思看向小女孩渐渐消失的背影，再开口，「我看冶铁坊要在暴雨前把六座闸门做好，根本天方夜谭。」
「我想也是。」南宫陵博点首。
「就算我加入冶铁坊，帮忙制作闸门也是力有未逮，但能帮就尽量帮忙，才不会愧对自己。」秦湛白深深叹了口气。
「靳临和纳兰止恕也去找方法了，湛白你就多宽心。」南宫陵博望着秦湛白的侧脸浅声开口。
「我明白，许多事情并非我想就一定能达成，我只是担心，若真如纳兰臭小子说的，天降大雨让洛河暴涨，倘若恶水漫过堤防淹入民宅，像方才那样小的孩子面对恶水肆虐，该如何是好？」秦湛白话中带着浓浓忧心。
「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南宫陵博探手捉着秦湛白的肩头。
秦湛白点首，没有再开口。
「瞧你对小女孩真好，现在想想，在潼城你对小花娘好，在洛城城郊二话不说前去救援落水的姑娘，怎麽？只要是女孩你都会对她们好？」南宫陵博扬眉问话。
「因为看着所有年纪的女孩们，都会让我想到乐芙，所以忍不住对她们好。」说起秦乐芙，秦湛白的薄唇总算轻浅勾起。
南宫陵博垂眸，扯起左侧嘴角，「嗯，我理解你。」
「我该去帮忙了。」秦湛白起身，转头望着南宫陵博，「皇爷要搭把手吗？我可以教你冶铁。」
南宫陵博抬眸望向背对阳光的秦湛白，灿灿光线在秦湛白周身描绘一道金边，美得令南宫陵博炫目。
「嗯。」南宫陵博点首起身。
就算冶铁的工作如火如荼，依旧赶不上朗朗晴空瞬间风云变幻，一片毫无止境的乌云缓缓垄罩洛城。
雨，无情地从天际纷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