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很久，终於拨了那个电话，那个我一直知道号码，却从未打过的电话号码。
嘟噜噜，嘟噜噜。
＂喂，请问是哪位？＂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她就是他所爱的人吧？
「我是莫心醉，请问莫引先生在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要不要让我找他。
我开口，补了一句话，「我不是要破坏你们现在的生活，我只是要告诉他一件很重要的事而已，与我生母没有关系。」
＂他在陪我女儿，我去找他，请稍等一下。＂说完，便急急地放下话筒，很明显就是不想和我多说话。
这很正常，换作是我，说不定连这样和颜悦色都做不到。
＂喂，你找我什麽事？＂
我很平静地说，「前几天我去医院做健康检查，医生说我得了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他还说幸好我发现得早，可以趁着症状还很初期就赶紧治疗，让我多活几年，你要让我治疗吗？」
另一边传来一种压抑的沉默，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几分钟的流逝而已，他才终於开口，＂你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麽？这一点都不好笑。」我冷静地说，「若是不相信，你可以陪我走一趟医院，但我希望越快越好，我还想活久一点。」
＂这星期六早上可以吗？我那天有空。＂
「好。」我爽快答应，「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我去接你，你现在住哪？＂
「我住在尚清芯家，你应该还记得她家在哪吧？」
＂记得，那就早上九点，我会在楼下等。＂
「好，那就这星期六，早上九点见。」
结束通话之後，我仰面倒在床上，呆呆地瞪着天花板，有些不敢置信。
为什麽会这样？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的，为什麽？
思绪飘回昨天，柳爷爷和我的对话……
『柳爷爷，我最近会忽然手脚使不上力，常常跌倒，甚至连拿重物都做不到，这是怎麽了？』
『我安排你检查一下好了，你等等。』
『好像没啥问题啊……爷爷再给你排几样检查。』
『检查出来了吗？』
『疑似是颈椎突出压迫到神经，导致手脚容易无力……爷爷有点担心，再给你排一、两样检查，你再等等。』
『果然是这样吗？为什麽会是这最下签呢……？』
『柳爷爷，我到底怎麽了？』
『你……你得的是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俗称渐冻症。』
为什麽在我的人生已经转好的时候才让我得这种几乎算是绝症的病？
我要怎麽办？
「为什麽要这样作弄我？」我抬手遮住双眼，遮住灯光，却遮不住颊上奔腾的泪，在脸上蜿蜒成河，「我才尝到自由和美好的滋味没有多久，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麽？」
「谁能……救救我……」
ＱＡＱ
星期六早上，医院。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也陌生的男子，我淡淡地开口，「你现在已经确定我说的不是谎话了吧？你的决定是什麽？要让我接受治疗，有延长生命的机会，还是就让我自己去想办法？」
他看着我，神情有些复杂，惊讶、错愕、犹豫、生气……还有很多我辨认不完的情绪揉杂在一起，我看不懂，「我会救你，就算要花很多钱。」
「为什麽？」我歪着头看他，一脸平静，但其实心里满惊讶的，「我知道你不爱我妈，对我们也只有义务和责任，除非必要，你从没多看我们一眼，而且你还要照顾另一个家庭，如果你不想帮我负担我的医药费其实我也能理解，不会怪你……当然，我不是希望你不要救我，毕竟我也想活，我只是想问。」
「我是不爱你妈，也因为她曾做的错事而迁怒到你们身上，所以我从不愿意多关注你们。」他很严肃地说，看得出来很认真，「但你还是我的女儿，我已经让你受了那麽久的苦，不应该连你有可以得救的机会都错过。」
「你若能早点这麽想，我可以多过几年快乐日子。」我感叹地说，「不过我不是怪你，毕竟你也很少回去，不知道我被虐打很正常。」
「所以你愿意支付未来可能会有的庞大医药费？」
「当然，既然我决定要让你接受治疗，就一定会帮你出医药费，你不用担心那麽多。」
我挑挑眉，「你老婆知道吗？我说的是你爱的那一个。」
「她知道，你打来告诉我这消息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她没反对？」我有些讶异。
「她当然不反对，她不是你妈那个恶毒的女人。」他看起来有些不悦。
我耸耸肩，「我只是惊讶，你不用不高兴吧？毕竟一般人是很难这麽大度的，尤其对方是自己所讨厌甚至痛恨的人的女儿，说不定连我都做不到，所以我才会这麽惊讶啊。」
「还有，你说她恶毒也没错，但其实我不太想承认她是我妈，她和我都不认为彼此是母女，只有星天是她儿子而已唷，请别弄错了，而且我已经把我的份还给她了───用九年的毒打和国三毕业那天的那些伤口，我已然还清。」
我说完之後，我和他相对无言，只有沉默。
半晌，他站起身，「我去跟你主治医生讨论你的病，你先休息一下吧，讨论好结果再告诉你。」
「嗯。」
＆
他走进柳爷爷的诊间之後，我坐在会客室里，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很乱。
虽说渐冻症刚开始病发，我算很早发现，可以提早找对策延缓发病速度，延长我的生命，但还是很令人心慌。毕竟会慢慢地失去行动能力，却不是连感觉和智能都失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走向死亡……还是挺痛苦的。
可我想，最痛的应该不是自己被困在渐渐僵硬的身体，而是身边亲爱的人为了自己心痛，却无能为力。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为什麽会这样呢？就在我拥有亲人、朋友和恋人，所有美好都齐了的时候，噩耗来了。为什麽我要经过这麽多磨难？
我……到底该怎麽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