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将所有人带进房间,她气红了脸、坐在椅子上,晋王想献殷勤、倒了一杯茶给她,太后却一把将茶杯摔到地上,大家像是约好似的同时跪下、低头等着太后斥责。
「你们到底在搞什麽?从实招来。」
众人面面相觑,既然已东窗事发,太后又亲眼撞见倪辉晔与孙川二人,只能如实相告,因此晋王与中孚王一人一语将前因後果细细道来。太后听完後,沉默了许久,在这段期间内,每个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太后会追究谁?如何追究?
「我说……皇祖母,您老人家千万别动怒,对身子不好。其实我们都是不得已的,总不好把事情闹大,我知道这样的作法欠佳,但我们当时实在黔驴技穷了。」晋王最先开口,厚脸皮的他解释说:「何况我们这样做也未害到谁嘛,孙川还替我们阻挡刺客,因祸得福了。」
「你小子真敢说,黑的都说成白的了。」太后并不接受晋王的辩解,但她的表情与语气和缓许多。
「皇祖母,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群小辈一时不懂事吧。」晋王求情。
「想得美,这样放过你们太便宜你们了。」
「皇祖母,您会把这件事告诉父皇吗?」中孚王问。
「这件事是你们的把柄,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好的筹码怎能一下就用掉?」
太后之意是暂时部会将孙川与倪辉晔互换身份的事情告知皇上,尽管不知太后会用什麽条件来交换,可是只要事情能压下来就已经是幸运的了,他们也稍微松口气。太后的目光落在孙川身上,看得孙川冷汗直流,而後她又望向中孚王和倪辉晔。
「你们已经换回身份,今夜为什麽又要再混进中孚王府?」太后很敏锐,晋王与中孚王说明整件事时,只字未提中孚王与孙川的情感纠纷,不过太后仍察觉到故事中的蹊跷之处。
「回皇祖母,这是我和晋王殿下的主意。」倪辉晔见中孚王和孙川难以开口,所以替他们说话:「今日是王爷生辰,我与晋王殿下想送王爷一个惊喜,让他有机会能再见孙姑娘一面。」
「惊喜?」
「是的,皇祖母,至於我们这麽做的理由,您回想那日容巳重伤时的情景就能知道。」晋王暗示太后中孚王对孙川的爱恋。
太后是个明白人,中孚王、倪辉晔与孙川的纠葛她已了然於心,倪辉晔既决定离开,想来与中孚王已是貌合神离,中孚王在命悬一线之时还心心念念孙川,可见情根深种,太后看着他们三人,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你们都换了身份,不如就换到底吧。」太后语出惊人,听得大家呆若木鸡。
「皇、皇祖母,您说什麽?」中孚王惊讶到都结巴了。
「反正辉晔也不想留下,你又喜欢孙川,他们两个人长得相像,就这样换过来也无妨,免得你们夫妻僵持不下害我没曾孙子抱。」太后的私心是希望中孚王能夫妻和睦、早生贵子,顺便成全中孚王的感情与倪辉晔的心愿。
「这倒是好主意,我赞成,有皇祖母帮忙,我们也不用担心将来父皇、母后发现会被降罪了,有事还有皇祖母挡着。」晋王附和。
「臭小子,想我背黑锅吗?」太后拍了晋王後脑杓一下。
「皇祖母,这可是您提议的,当然得负责。」晋王说。
「你们怎麽说?」太后不想与晋王耍嘴皮子,她想知道中孚王等三人的决定。
「辉晔愿听从皇祖母安排。」对倪辉晔而言,这是逃离皇家的天大好机会。
「很好,辉晔答应了,那就没问题了。」太后想如果倪辉晔愿意退让,中孚王与孙川这对有情人就能成眷属了。
太后正高兴一切顺利,中孚王和孙川异口同声说:「我拒绝。」
「什麽?拒绝?你们不是冒着危险都要私会?现在有机会光明正大在一起,为什麽拒绝?」太后很不谅解他们的反应,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不爽快感。
「这算啥光明正大?我活得好好的,才不要顶着别人名号活一辈子,而且太后,从头到尾你都误会了一件事,中孚王喜欢我是他的事,我可不喜欢他。」孙川不用再假装中孚王妃,因此说话方式毫不修饰,直言不讳。
「那你又为什麽夜访中孚王府?」
「问他啊!要不是他骗我,用八人大轿抬我,我还不来。」孙川指着晋王不满地说。
「这麽说是容巳一厢情愿了?」
「皇祖母,孙儿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中孚王的眼神非常坚定,不想外人插手他的感情事。
「……。」中孚王的不苟且让太后有些震动,在她眼中,中孚王是一名温顺的孩子,对长辈说的话从不反对,这次竟如此决绝。
「皇祖母若真的想助我们一臂之力,就请您闭口不言此事。」中孚王转头看向倪辉晔,她的表情非常失落,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又失去一次离开的机会。中孚王说:「至於辉晔,我将上奏父皇,请他允许我与辉晔和离。」
「……王爷……。」倪辉晔很感动,她知道中孚王此举必须鼓起多大勇气、又必须冒什麽样的风险去承担皇上可能的怪罪,皇子离婚在当时前所未闻,天下悠悠之口又将如何评说?
「多年夫妻,这是我最後能为你做的。」中孚王理解倪辉晔想自由的心情,所以想替她完成愿望,也是未尽丈夫之责的自己对她的弥补。
太后坐回椅子上,撑着头、叹了一口气说:「唉,我真是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是管不了,你们爱干什麽就干什麽吧。」
事实上,太后从一开始便未想为难他们几个小辈,只是被欺骗了这麽久心有不甘,发发脾气宣泄一下情绪罢了。太后是一名不拘小节之人,平时她的花招哪一样不比他们假扮中孚王妃厉害?她根本不在乎孙川是否曾经假扮过王妃。
然而,今夜太后最大的体悟是孩子总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中孚王对倪辉晔的决断、对孙川的用情让太后见识到他身为男人的果敢,中孚王未明言为何不愿孙川以倪辉晔的身份成为自己的妻子,不过太后多少能猜到,一是孙川不愿、他不想勉强,二是想给孙川真正的名份,而非顶冒的称谓。
突然,屋顶传来瓦片摩擦的声音,晋王与中孚王间变了表情,他们的眼神警戒而犀利,孙麦与孙川常年打猎,有着敏锐的直觉而察觉到危险逼近,而太后与倪辉晔甚至连屋顶上有人都没发现,对他们四人直盯着屋顶的举动一头雾水。
「今天草民真是有幸,竟然有缘得见太后娘娘,回头要去庙里谢谢神明了。」孙麦机伶,怕房里一下没了声音会引起屋顶上的人怀疑,所以随口说了两句。
「谢神不如谢我吧,要不是我,你哪能见我们永远青春的皇祖母一面?」晋王边说话、边将太后与倪辉晔带到比较安全的房间角落并示意他们屋顶上有人,要他们小心,太后与倪辉晔这才反应过来。
中孚王悄悄来到桌边,将书桌旁放置的两把剑一把掷给晋王、一把自己拿着,晋王比手画脚要孙麦留下保护其他人,孙麦点头表示没问题。
孙川靠在墙边,无奈叹了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一、二、三,第四次了!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刺客,乾脆加入他们算了,起码安全一点,可是他们也不会要我吧?唉!」
「别碎嘴了,机警点。」孙麦用手肘顶了顶孙川。
晋王及中孚王抓准时机破门而出,一跃上了屋顶,孙川他们在屋内听见外头传来打斗的声响,太后与倪辉晔紧张得双双握紧对方的手,孙麦也不敢掉以轻心,孙川不知是经验丰富或是胆子特别大?一点也没动摇,默默拆开手上的包紮查看伤口的状况。
外面的声音静了下来,看来是告一段落了,远方传来大队人马的骚动声,应是中孚王府的侍卫听见状况前来支援。孙麦走到门边一瞧,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晋王与中孚王已经将两名夜探王府的刺客拿下了,太后与倪辉晔也跟着出去围观,孙川知道自己如果出现在大家面前会添麻烦,所以继续待在房里不敢出去。
中孚王的房间东、西面皆有开窗,东面外是门廊与庭院,西面外是一片花圃,孙川正倚在东面墙边,正对着西面窗户,孙川看见一道影子从窗户闪过,猜想难道又是刺客?
孙川走近窗户想听听外面是否有动静,她蹲在窗户下、耳朵贴着墙细听,几声猫叫透过墙壁传到孙川耳中,孙川卸下心防、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孙川站起、打开窗户想是哪只猫害自己犯疑心病,不料她一开窗,一名躲在窗後的黑衣人猛然拔剑刺向孙川,两人距离太近,孙川自知躲不过,本能用手抓住剑身,硬是将剑锋的方向扭转,免於自己被刺伤。
「阿川!」孙麦本来正专心看着外头的人马审讯晋王与中孚王拿下的刺客,听见怪声後回头一看,却看见孙川被攻击。
孙川躲过一劫之後,马上退後远离窗户,慌乱中撞翻了架上的瓷器。那名黑衣人本想再出招杀了孙川,但孙麦冲了上来保护她,黑衣人知道此刻不宜恋战,若外面的人冲进来自己就逃不了,所以果断转身逃跑。
孙麦在窗前张望,企图看清黑衣人的去向。晋王与中孚王听见瓷器摔破的声音後即刻冲进房间查看,孙麦告知黑衣人逃走的方向,晋王命令户外的侍卫前去追捕,随後自己也飞窗而出缉拿贼人。中孚王本来也想紧追在後,又怕没人坐镇中孚王府会再出意外,反正晋王已经追去,中孚王相信晋王一定可以凯旋而归。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孙川胆战心惊,一时出神,直到双手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她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被划出又深又长的口子,几乎横贯掌心,渐渐她感觉伤口传来又热又刺的肿胀感,身为猎人的她受伤是家常便饭,她一下就明白这不是一般皮外伤该有的疼痛。
孙川迅速从衣服上撕下两条布料,紧紧缠绑在自己的两只手臂上,她的动作惊动了中孚王与孙麦,他们都是有见识的人,立刻理解状况。
「拿水来,快!」中孚王喊道。
「是、是!」一直站在门廊边的青瑶未搞清状况,就照着中孚王的吩咐去取水。
「把门关上。」中孚王不希望门外其他人见到孙川的长相而引起流言蜚语,所以叫孙麦关门。
「好!」孙麦关上门,连太后与倪辉晔都不得进入,青瑶将水送进来之後,同样被孙麦请出门外。
中孚王与孙麦替孙川清洗伤口,孙川的手掌在短时间内肿胀两倍,伤口的灼热感与刺痛感让孙川十分不适、频频冒汗。
「不行,这得请大夫来看!」孙麦认为情况不乐观,伤口不停恶化。
「可是……。」孙川担心若在中孚王府内找来医者,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就藏不住了。
「顾不了这麽多了。」中孚王表面冷静,心中却着急如焚。
中孚王派人将王大夫请来,他诊视孙川後,对孙川有孕之事显得很惊讶,不过他马上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专心为孙川治疗,据他判断孙川手上的毒应是由蛇毒提炼而来。
「可有解药?」中孚王望着床上因流血且中毒而体力不支睡去的孙川,他双拳紧握,不安的影子垄罩了他的世界。
「不知来源是哪一种毒蛇有点难办,我只能说尽力一试。」王大夫面有难色。
「阿川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有事?」孙麦的声音带着颤抖。
「一损俱损,胎儿在她体内必会受影响,我自当尽全力保住他们母子。」
「晋王呢?他不是去抓那个黑衣人了吗?」孙麦问。
「晋王兄说他被抓後刎颈自尽了。」
方才晋王一回来,中孚王便去询问追捕结果,却得到让人失望的消息,中孚王转而审问他们抓获的两名刺客,但他们表示与袭击孙川的黑衣人不是一路的,自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幸好还有黑衣人的剑可供王大夫检查毒的来源。
然而王大夫虽能辨认出是蛇毒,却不能断定是何种毒蛇?他只能用一般治疗毒蛇咬伤的方法去医治孙川,孙川发起高烧,中孚王坐在床边守着,一步都不敢走开,中孚王极度懊悔,怪罪自己不该只顾着打败敌人,以致贼人有机可趁、伤害孙川,眼见孙川在睡梦中痛苦狰狞,他恨不得此刻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一夜过去,王大夫时时注意孙川的脉搏,奇蹟的是在没有专用解药的情况下,孙川的脉象渐渐平复、不再发烧,腹中二子虽因毒性入侵而有轻微出血之象,不过用药後已经稳定。
「上天保佑,看来这一关是闯过去了。」王大夫替孙川更换伤口的药时,发现孙川手上的肿胀也慢慢消退。
「王大夫,真的吗?阿川没事了?」孙麦抓着王大夫的肩膀欢呼:「王大夫你真是神医。」
「……太好了……。」中孚王一脸疲倦,微笑细语。
「这回功劳不在我,是孙姑娘自己救了自己,剑上的毒可不浅,她竟然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压制毒性,我行医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王大夫赞叹孙川体质之好。
「王大夫,这是否与她幼时曾被蛇咬有关?」中孚王想起孙川在宫中说故事时曾提及自己童年时曾被不知名的蛇咬了一口,毒势凶猛、险些丧命,是父亲和孙树用了一切办法解毒,她才捡回一条命。
「你怎麽知道阿川被蛇咬过?」孙麦问。
「听她提过。」
「若是如此,可能孙姑娘幼时中毒幸存之时,体内已经存有抗毒的能力,此次恰巧又受同一种毒液之害,才能化险为夷。」王大夫推测。
「那真得感谢小时候咬阿川的那条蛇。」孙麦说。
「孙姑娘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她有孕在身,还是不得掉以轻心。」
「王大夫,关於她有孕之事,能否请你不要外传?」中孚王说。
「王爷放心,我有我的医德,决不透露病人的私事。」王大夫在宫中当过太医多年,深知有些时候最好装疯卖傻、知道装不知道,这才为明哲保身之道。
孙川目前需要静养,中孚王坚持在孙川康复前必须留在中孚王府,王大夫也认为此时移动病人有风险,孙麦只好先回孙家一趟向其他人报备。孙麦走出中孚王的房间时,被门口的阵仗吓了一大跳,除了太后、晋王、倪辉晔都未离去外,连身上带伤的既济王和豫王也听到消息赶来,中孚王闭门,他们只能等在外面,呆若木鸡的孙麦一步都不敢动,想着是该跪下行礼还是拔腿就跑?
「那个……中孚王殿下……能过来一下吗?」孙麦退了一步、向房内的中孚王求救。
中孚王走出房间一看,冷冷地对孙麦说:「你先回去。」
「好。」孙麦觉得这家人的气势太强,溜之大吉。
中孚王转身将门关上,一脸慷慨赴义,准备接受大家的讯问。
「孙川情况如何?」晋王虽不知孙川哪里受伤,但是惊动了王大夫折腾一整夜,想来不是小伤。
「无性命之忧。」中孚王转向太后说:「皇祖母,您受惊了,还是先回宫休息吧。」
「既然没事了,我进去看一眼。」太后说不出原因,不过她总觉得中孚王在隐瞒什麽,非得亲眼确认才安心。太后正要推门而入,中孚王硬是拦了下来、挡在门前,太后不高兴地命令他:「让开!」
「皇祖母,对不起,我不能让。」中孚王眼中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一旦开了这扇门,他将无法守住对孙川的承诺。
「我非进不可呢?」
「……。」中孚王不动如山,无畏太后的威严。
太后与中孚王无言对峙,这一幕大概众人作梦也想不到,四个兄弟中,晋王油嘴滑舌,最爱与长辈舌战;豫王不逞口舌之快,却时常为了偷懒而不理会长辈所言;既济王个性强势,只要他认定是错的,谁都逃不过他的指责;然而,中孚王从未忤逆过长辈,今日为了孙川,他第一次正面违背了太后的要求。
当太后与中孚王僵持不下时,既济王飞身跃向房门、企图闯入,中孚王虽奋力阻拦,但因事出突然,他没能守住那道房门,既济王冲进房後,王大夫吓了一跳,他马上挡在床前替孙川掩饰孕肚,可惜既济王早已将事实看在眼里。
「容辛!」中孚王捉住既济王的肩膀,将他从房中赶了出来,并立即关上房门。
「中孚王兄,你不解释一下吗?」既济王疾言厉色、非常不满。
「怎麽回事?里头什麽情况?」太后一头雾水。
「房中的女子已身怀有孕。」既济王这话一出,惊讶了在场所有人,尤其熟知孙川脾性的晋王和青瑶更是呆若木鸡。
「你说孙川怀孕了?真的怀孕了?」太后惊讶之余,甚是欢喜,她兴冲冲地向中孚王问道:「是你的孩子吗?」
「不,孙川腹中胎儿与孙儿没有关系。」眼看事迹败露,中孚王为今之计仅能抵死不认。
「那你又为什麽刻意隐瞒?」太后并不相信中孚王的否认。
「因为孙儿知道皇祖母必会多心。」
「容巳啊容巳,我是老了,可不糊涂。」太后笑着拍了拍中孚王的肩膀。
「……皇祖母……。」中孚王心知再多的藉口也是枉然,此刻他的心像被铁块沉沉压住,孙川与孩子方才逃过一劫、尚未苏醒,他又没能遵守承诺保住秘密,未来如何他已完全无法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