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睡沉了的女人从计程车上抱了下来，尹洵弯身自车窗外向司机道过谢之後，这才迈开步伐走上了公寓的阶梯。
他放慢脚步走上四楼，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家门打开，进屋之後便朝客房走去，最後将怀里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放上了柔软的大床。
刚才在计程车上，她一路都偎在他胸前喃喃着没人能听懂的醉语，有时行经颠簸的路面时又会发出痛苦的嘤咛，整个人看起来既脆弱又毫无防备，几乎将他仅存的理智推向了悬崖边缘。
他现在只希望把她放到床上之後，她能安分地睡上一夜，不要在做出任何无心却勾人的举动，不要再让他的心有机会动摇。
尹洵小心翼翼地想要将手臂自她颈下抽起，未料才挪了几寸，就换来了小姑娘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立刻停下动作，直到她纠结的眉心稍微舒缓开来，才又接续着把手往外抽。
「嗯……」
感觉身上的温暖逐渐抽离，宋茜又一次皱起脸低闷了一声，小手本能地攀上原先环绕着的项颈，有些粗鲁地将热源扯了回来。
被她突来的拉扯一惊，男人瞠眼瞪着此刻近在咫尺的面容，她身上的味道混合着醇厚的酒香缭绕在他鼻息之间，而那张因喝醉而瑰红的小脸就这样映在瞳孔上，半点也不让他有回避的空间。
他紧咬牙根，伟岸的身子僵在原地不敢妄动，甚至连喘息都不敢。
又过了好一会，感觉宋茜的呼息转沉了些，他稍微弯身，试图绕出了她的圈缚，没想到却又被她故技重施地扯了回去。
这一回，她的力道比前一次更大，直接将他扯到了她面前，那片柔嫩的唇瓣甚至意外地碰上了他冰凉的唇。
「……」
被压在她身下的左手以及撑在她身侧的右手同时收紧了拳，尹洵沉着气想要抽身，然而，那理应已经睡着的女人竟然微微扬起头，主动地吻上了他。
「……」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尹洵狠狠抽了口气，几乎要窒息。
她到底在做什麽？又醉得认不得他是谁，把他当成尹浩了吗？
他紧抿着唇，不让她有机会加深这个意外的吻，可喝醉的女人却像是认为被人挑衅了那般，更蛮横地想要把他的唇给撬开，一张唇在他嘴上又啃又咬的，几乎要把自己唇上的釉彩给抹晕开来。
「宋茜……」他艰难地启唇想要阻止她，却被她抓到了机会把吻加深。
红唇吮住了他的上唇，煽情地在上头流下了湿热的碰触，尹洵挣扎而痛苦地闭上眼，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宋茜其实没有真的完全醉到没意识。
她是故意的。
刚才的二十几分钟的车程，他一路都好好地把她护在怀里让他休息，她的酒其实醒的差不多了，可是她故意装醉，和六年前圣诞夜那天晚上一样，为的是要确认她的猜测没有错。
如果尹洵真的喜欢她，她会感觉得出来的。
唇舌之间太过炽热的碰触让原本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染上了不曾有过的暗色，尹洵屏着呼吸没有任何回应，就是僵在原地不进不退。
窗外飘起了纷飞的白雪，刚才回来时他并没有来得及开启屋内的暖气，可房内的温度却越渐升高，喉咙被烧得乾涩，连带滚烫了呼息，他绷着脸紧握着拳，极力克制着血液里流窜翻滚的情慾躁动。
他看见了宋茜逐渐躬身迎上他的举动，理智在回应与转身之间拉扯，眸色趋渐浑浊。
在理智瓦解的前一刻，他断然抽身，结束了这自始就不该发生的错误。
他不是尹浩，他不能拥有她。
他的离开让宋茜措手不及，她睁开眼错愕地看着他显然压抑着的表情，在他眼里看见了懊恼和挣扎。
「尹洵……」她嗫嚅地喊出声。
这一声叫唤宣告了她其实清醒的事实。
尹洵一怔，悚然的麻意自骨里窜上心尖，最终盘踞脑海。
她知道他是尹洵……
「你喝醉了。」他冷着脸迳自下了一个摆明是谎言的定论，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不要走！」
宋茜惊慌地跳下床，从身後用力地抱住了他，用着最愚笨却也最直白的方式挽留他的转身。
属於她的体温即使隔着大衣还是传进了他体内，蛮不讲理地渗进了他血液深处，最後在他心口烫下了难以抹去的烙印。
「宋茜，我不是尹浩。」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复诵着这辈子令他最难堪的真话，亲手揭开那道从未癒合的伤口，让淌着血的心暴露於冰冷的空气之中，用最残忍的方式让自己回到现实。
他不是尹浩，从来就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他。」
她知道他不是尹浩，从来就不是。
喝了酒之後她反而更清醒了，她终於知道这些年她为什麽总是不放弃等待，为什麽总是拚了命地想要联系上他，为什麽在历经了无数次挫折以後还是继续坚持，更明白了在每一次被他狠心切断通话，甚至是再也不肯接电话以後，那随之翻涌而来的悲伤是为什麽。
她以为这些年她还是爱着尹浩，只是感情变淡了，就像许多交往多年的爱人那样，即使再浓烈的感情都终将归於平淡。
那些她原以为能够解释为什麽这几年当尹浩一次又一次地转身离开她，她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觉得难过，剩下的只是一声又一声数不尽的无奈叹息的原因，在知道了尹洵这麽多年来的心酸之後全部都被推翻了。
是她太笨，笨的那麽迟钝，迟钝地始终没有发现一直以来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
是她太傻，傻的那麽天真，天真地以为只要和尹浩在一起，尹洵就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即使他离开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所以才始终没有和尹浩说清楚要分开。
这些年她和尹浩在一起，为的都是等待尹洵实现当初在机场答应她的诺言。
她不该把尹洵的温柔视为是尹浩的延伸，不该对他的情绪视而不见，不该认为他是尹浩不在身边时的替代，更不该总是和他说要是他是尹浩就好了。
她早该在察觉自己大多数的快乐悲伤都是尹洵陪伴着她的时候就发现的，她早该在自己为了他的离开而怅然若失的时候就发现的……
她早该看清楚自己的心其实是喜欢他的。
「⋯⋯」
即使她声音悉微的几乎没在空气中，尹洵还是听见了。
她说她知道他不是尹浩，她说她知道……
不，她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什麽都不该知道。
尹洵深吸了一口气，稍微使力扯下环在腰际上的小手，不再让自己有任何机会沉沦。
他不能这麽做。
宋茜是尹浩的。
「你喝醉了，早点睡吧。」
他走了，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像过去一样将他们分隔在不同的空间。
宋茜只能傻傻地愣站在原地，对他的离去束手无策。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独有的香气，她手心里那属於他的温热却逐渐被冷空气掠夺一空。
即使她都做到这样了，他还是不愿意说真话，即使她做到了这种地步，即使她终於诚实地告诉他，她知道他不是尹浩，他还是不愿意对她坦承。
宋茜後悔了。
後悔过往的任性让他在她面前习惯不声不响，习惯到最後，他已经忘了怎麽坦白。
她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