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塵海茫茫 — 番外六:柳樹下之四 上

正文 塵海茫茫 — 番外六:柳樹下之四 上

十年,整整十年小柳在柳树下夜夜与丹祈梦中相会,今日梦里景色还是那一片白茫,而柳树枯死腐朽、再不见丹祈身影。

她漫无目的行走在无边无际的雪白之中,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小柳,衣衫褴褛、一身脏污,她认得这人,当对方转过身来,一张丑陋又可怕的脸面让她想起了从前,是的,这名与她相对的正是过往的自己。

看着那吓人的相貌,小柳觉得熟悉又陌生,淡淡道:「好久不见。」

「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不敢见我呢。」她话中带刺、刻薄尖酸,「换了张脸就忘了从前是什麽鬼样子了?」

「我没忘。」

「没忘?那还敢异想天开,你真以为自己配得上那位妖族太子?」

「我很清楚我有几两重,不用你提醒?」源源不绝的嘲讽让小柳有了火气。

她走近小柳、将那张丑脸凑到小柳眼前,「既然清楚,为何抱有期待?」

她便是小柳、小柳便是她,心意相通、绝无虚假,小柳确实抱着一丝幻想、期盼能成为丹祈身边唯一的女子,只是她不敢承认这奢望,因为那太遥不可及,而那个丑恶的自己却道出她深藏的秘密。

被看穿心意的小柳渐渐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了她,「我为什麽不能有期待?我陪了丹祈十年,十年有多久你知道吗?为什麽和他在一起就是异想天开、为什麽要说我配不上他?」

她冷笑一声,「谁说你配不上他?」

「是你!就是你说的!」小柳狠狠指责对方。

这回她笑得更狂,仰着下颚、视人犹芥,「我不就是你吗?」

「……我……!」小柳欲言无辞,他们本就是一人。

「由头至尾都是你自认配不上他,因为你忘不掉曾经自己多麽丑陋,即便你现在有了新皮囊,里头的东西一样不堪。」

小柳一怔,细细回想,妖王也好、妖后也好、甚至是丹祈本人,谁都没说过她不好、谁都没低看她一眼,看不起她的始终只有自己一人。

是她忘不掉过去、接受不了自我的缺陷,在她心目中丹祈太过完美,所以她不敢向前,总是用各种理由搪塞。

她捂着心口、直视着不堪入目的眼前人,落下了醒悟的泪水,原来隔在丹祈与她之间的阻碍竟是她的妄自菲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

「我不该逃避,无论是怎样的我,都是真实的我。」小柳走向曾经的自己,温柔地拥抱着她,「自己都不自爱,还怎麽去爱人?」她不再故步自封、画地自限,接受了自己。

爱情是世间最难的一道题,许多人自以为知晓破解之法、寻得解答,殊不知开头便用错了方法。

爱人须得自爱,接纳自己的不足、看透自己的残缺,太多破碎的情感皆是源於不懂自爱,因而自卑、猜疑对方,最终将彼此引向不归路。

柳树下一场梦後,小柳不再迷惘,有生以来她头一回昂首阔步、奔往心之所向。

旭灵台内,妖王特地召来四大辅臣之一的蝙蝠妖伯重以探听老和尚消息,伯重号称三界活体藏书阁,饱读古今中外各方学问,更是查探的一把好手,老和尚行踪飘忽、来历不明,怕是只有伯重才有本事查出蛛丝马迹。

伯重向来怕生、不爱交际,长年躲在家中,这回本不打算亲来旭灵台,星回特地出马将他强拉硬拽带回旭灵台,多年未踏出家门的伯重不得已这才来了。

据伯重所查,这名老和尚前世曾为佛祖座前弟子,一次战役中死於妖族之手,因此这一世格外仇恨妖族、誓要除尽所见之妖。

丹祈道:「佛祖弟子,怪不得法力之高。」老和尚虽是凡人,却有着与神妖比肩的本事。

「幸亏我没遇过那和尚,否则肯定早成水母乾了。」星回趴在妖王案上甩着毛笔玩。

「你再不用功,早晚同你娘亲一样遭凡人欺辱。」妖王提醒爱女。

星回不以为然,噘着嘴说:「我才不怕,我有这麽厉害的父亲和王兄,谁敢欺负我?」言语中她表现出对妖王、丹祈的崇拜之意,哄得妖王笑脸盈盈。

妖王伸出手指朝星回脑门一弹,「你呀,就知道耍小聪明。」

丹祈想起一事,向躲在柱子边、战战兢兢的伯重问道:「那老和尚手中有一把金制锡杖,我看着并非普通法器,你可知其中奥妙?」

伯重缩着身子、避不与人眼神接触,轻声回答:「传闻那是佛祖牙齿所化,圣洁无比、除邪必尽。」

星回惊呼:「佛祖原来是大金牙啊!」

「阿音在山脚沙滩戏水,你找她玩去吧。」说着,妖王便用树藤将星回捆起扔出书房,任凭她在门外叫骂,里头的人也充耳不闻,「伯重,接着说。」

「那锡杖就是我们妖族的克星,对上了毫无胜算。」

「也就是说若要打败老和尚,必得先毁了锡杖。」丹祈总结。

「佛祖之物岂是容易能毁?」伯重提议,「比起毁坏锡杖,不如设法将锡杖从他手中偷走。」

「只怕也是难如登天,一旦靠近他,立刻灰飞烟灭。」丹祈深知锡杖的威力,妖族根本无力抵挡,上回他能侥幸活下全是运气,当时老和尚多少顾忌小柳安全而分了心神,才让丹祈得以偷生。

「那是因为我们是妖,若换了神族或凡人就无须惧怕锡杖之威。」伯重有了个想法,「王上,夫人神族友人众多,可否请她出面请神族相帮?」

「不,老和尚是凡人,神族不会伤害凡人,此法不可行。」妖王道。

「那只能利用其他凡人了。」

三人集思广益、计策频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烈,此时堇青猛然推门入内,他一向冷静,眼下却露出惊慌之色。

「何事?」

「哨兵发现老和尚踪迹,正往旭灵台而来。」

丹祈急问:「他如今在何处?」

「怕是快到上虚山脚了。」

「阿音!」妖王一惊,此刻妖后正在上虚山脚下玩耍,若迎面碰上老和尚定是难逃一劫。

妖王与丹祈立刻奔下山脚,伯重留於旭灵台调度族人,堇青速速前往地界寻求神族相助,毕竟若是妖族与老和尚开打,他仗着强大的除妖法器,妖族危在旦夕,地界的玄麒麟向来与妖后交好,他行事只依本心、从不在乎种族法度,定愿为妖后与老和尚一战。

待他们赶至沙滩上一处高地,底下老和尚早已与妖后、星回遇上,庆幸双方尚未开打,妖王本要上前护住妻女,却遭丹祈阻止,於私,丹祈提醒妖王与妖后生死同命,若老和尚伤了妖后尚不致死,重要的妖王不可有事,於公,妖王身为妖族首领,万一今朝遭难,妖族必会分崩离析。

丹祈说服妖王藏身暗处,自己则带着一众部下挡在了妖后及星回之前。

「你果真没死。」老和尚见到丹祈依旧不动如山,早知他死里逃生。

「冤家路窄,我还没找上你、你倒自己先送上门。」丹祈明白老和尚本事通天,可他不敢露出半分畏惧,一面与他对峙、一面思考如何让妖后与星回平安离开。

「我阳寿将尽,死之前非得除了妖族不可。」老和尚对妖族偏见颇深,认定他们无恶不作,故而想趁最後的时日直捣黄龙。

「大言不惭。」

一场大战难以避免,丹祈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召唤林间草木之根,瞬间地牛翻身,沙地窜出诸多树根将老和尚曾曾包綑,接着命部下趁机掩护妖后、星回离开,妖王见状立马施法将二人毫发无伤带回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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