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吹及丹祈虽然表现得游刃有余,事端毕竟由我而起,我总感觉不踏实,接着听说有一些族人带头叛变,息吹为了平乱并安抚民心专门外出一趟亲临各部众居所,花明在堇青的协助下日夜操练兵士,随时准备迎战敌军,远声也和丹祈忙着筹措军需,我有种大战在即的预感,先前的小打小乱仅仅是开头罢了。
「夫人,今日又来了两只传信鸟。」葫阳提着关着两只传信鸟的鸟笼进房。
正帮我梳发的葫由问道:「又是玄麒麟和大殿下送来的?他们三天两头传信不嫌麻烦吗?」
「不,这两只传信鸟是从微风河畔及西海龙宫来的。」
「倒是挺稀奇的,放牠们出来听听吧。」
大殿下、玄麒麟、朱华殿下时常与我连系,不过河伯鲜少与我传信,通常都是朋林捎来传信鸟时顺带提及河伯近况,至於西海龙宫除了逢年过节的嘘寒问暖外也从未与我私下交流。
两只传信鸟分别带来河伯及吉婴殿下的口信,二人不约而同向我示警,类似的关心大殿下与玄麒麟等人已不知传来多少回了,看来天界很重视此次妖族内部的动荡,而情势或许比我所想的要来得危急。
上个月天宫刚举办群仙会,神族必会针对此事商讨应对之策,目前息吹主张停战,对天界和地界而言由息吹担任妖王有利於他们维持和平,相信他们愿意助息吹一臂之力。
我向大殿下、玄麒麟、河伯、朱华殿下、吉婴殿下都送出了传信鸟,碍於身份立场,我懂他们或许无法提供实质上的援助,可透露一些天界与地界的消息还是可以的,妖族在三界中本就式微,若族中之人想除掉息吹并取而代之,请求天界与地界的支持是必要的,既如此我就能透过他们获取讯息。
方送出传信鸟,门卫便来报云裳到访,眼下息吹、丹祈、堇青都不在,息吹出门前特地下令这期间不许任何人进出旭灵台,可云裳身为四大辅臣身份尊贵,门卫不知该不该放行,只好来询问我的意思。
「无妨,让她进来吧。」将四大辅臣之首的云裳拒於门外传出去又是满城风雨。
门卫走後,葫由、葫阳满脸担忧问我:「夫人真要让云裳大人进来吗?」
「葫由,你去请零先生来一趟,就说我做了糕点想招待他和云裳。」
我明白他们担心什麽,有传言说妖族内乱幕後黑手便是云裳,旭灵台中现在也只有零先生能让云裳有所顾忌,我不想随便怀疑别人,但我也不让人有机会害了我。
我请云裳与零先生在崖上的亭子里用些点心,云裳瞧了我又瞧了零先生,快人快语说道:「夫人现在真小心,连跟我见一面都得有人陪。」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应当明白。」她敢直言,我便坦诚所想。
「若我真要害您,您就不怕我跟零先生是一夥儿?」
「不怕。」
「这麽自信?」
「零先生不看重名利钱财,他只关心自己的用毒造诣,不是我自视甚高,事实是三界中最让零先生心动的就是我身上的天下至毒,所以他是不会被别人利诱的,威逼他就更不可能了。」从来只有零先生欺负别人,他绝不会被人欺负的。
云裳用一种赞扬的口吻笑说:「这样瞧着您倒真有几分王后风范了。」
「我一向不傻,就是记性差了点。」
零先生不屑地说:「差了点?你连自己记性多差都不记得了?」
我不甘示弱回嘴:「记性差怎麽了?脑子里装那麽多事多累啊,忘了更开心。」
「你是开心了,边上的人就倒楣了。」
「夫人这话我不赞同,因为有记忆才知道自己没有虚度一生,即便当中曾让人痛心疾首……。」云裳忽然沉寂,陷入个人思绪中,她活了三十万年,经历的事肯定不少。
「虚度不好吗?平平淡淡、无喜无悲,难道不是一种幸福?」我问她。
「无关好坏,每人所好不同,夫人喜欢平淡度过一生,我却宁愿飞蛾扑火放肆一回。」云裳细致的外表下,那颗蠢蠢欲动心比谁都狂野。
「那……引你自焚的火是什麽呢?」我看得出云裳有所求,可我不知她求的是何物,至少我认为她并非肤浅地只看重名利。
「我不说,这是我的秘密。」云裳扭捏地转过身,她是在用一种轻松的手段结束这话题。
我识趣不再追问,可零先生开门见山说:「你今日来旭灵台有何企图?」
「我说来讨杯茶喝你信吗?」
「不信。」我和零先生异口同声。
「你们认为那个传闻是真的?觉得我想将王上拉下来取而代之?」
「我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息吹身份特殊,想杀他的人多了去,在没能证明你的清白前,我必须将你视为威胁。」
「唉,太伤心了,我以为我们是知己呢,原来您是这麽看我的。」
「我没本事做到面面俱到,只能择重。」怀疑云裳确实有损情谊,而我已无选择。
「说得好,我也这麽想。」云裳的眼睛深邃黑沉,透着一股冷冽,她的注视让我不禁寒毛竖起。
云裳在旭灵台溜达了一会儿後便离开了,依她的缜密心性,此番前来必定有所目的,可她除了与我们叙谈也没其它异动,妖族重臣我也见了不少,个个皆有自己的本事,其中脑子灵光的多不胜数,然而唯有云裳我始终看不透,她纤细的外在下隐藏的锋芒究竟是对着谁?
目送云裳离开旭灵台,我身旁的零先生忽然来了一句:「你要当心那只蜗牛。」零先生不会在背後议论他人,他既开口提醒,绝对是有了确凿证据。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说了你也记不住,我不浪费口水。」零先生拂袖而去,我缠着他好几日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
息吹外出巡视两个月後总算回家了,这两个月我几乎都快成了云裳口中的深闺怨妇,不只息吹不在身边,丹祈也忙得起早贪黑,我难得才见到他一面,更别说一起吃顿饭,所以今晚我们一家三口又能聚在一起我特别开心,我和葫由、葫阳在厨房忙了一下午专门做了一大桌拿手好菜给他们嚐嚐,可惜他们神思烦忧、精疲力尽,并没有胃口品味我的手艺。
「本王不在这段时间可有异样?」息吹询问葫由、葫阳。
「回大王,膳房的一名伙夫意图在夫人的饭食中投毒,零先生发现後已经下令处置了那只小妖,同时还查出了几名潜伏在旭灵台的细作,目前全关押在牢中严审。」
「谁派来的可查清了?」
丹祈说:「他们不肯松口,左不过就那几位在下黑手。」
「不说便杀了吧,屍体送给他们的主人。」
「是。」
我心里没来由生起一股气,「饭桌上能别提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吗?」
他们父子面面相觑,丹祈小心翼翼问我:「阿音,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吗?」
他这一问我的火气更大了,直接拍桌破口大骂:「你们这两只臭树妖,还敢问我怎麽了,我就是被你们气的,臭树妖、臭树妖!木头脑袋、朽木不可雕也!」我踹开椅子扭头就走。
「阿音。」
「别叫我!」
回到房间之後,我一头栽进了水池中,我猜一会儿摸不着头脑的息吹会来问个明白,我现在可不想跟他说话,因此我特意变回水母的样子,我的触手上有天下至毒,就算是他也不敢在我这模样的时候靠近我。
我本来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怎知他跟着我回房後也扑通跳进水里,一丝犹豫都没有就伸手要抓我,吓得我赶紧变成人形以免误杀了我的丈夫,他搂着我跳出水面并将我带到床上,他将被子披在我湿漉漉又赤裸的身体上。
我拍开他的手斥责说:「你是不是疯了?我要是毒死你了怎麽办?」
「你不舍得杀我。」他胸有成竹、志得意满。
「别以为你吃定我了。」我爬下床去柜子找乾净的衣服穿。
我刚打开柜子,息吹从後头伸手把柜子关了回去,另一手环住了我的腰,「你气我们冷落你是吗?」
「我知道你们责任重大,我不奢望你们像普通丈夫和儿子日日陪在我身旁,但是你们起码也得留点时间给我嘛,我忙了很久做了那桌菜,结果你们就只顾说自己的,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是我们疏忽了,别气了。」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也不想像个孩子闹脾气让你们烦心,但是就是忍不住。」息吹的歉意让我觉得自己太任性。
「你才八百多岁,可不是孩子吗?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我们受着。」
「你嫌弃我年纪小?」
「嫌弃你?我巴不得你再多耍点性子。」
「零先生的书架上有本书说有一种病叫嗜虐症,特别喜欢别人欺负自己,你不会得了此症吧?」
「我没病,只是很多时候我宁愿你多点脾气。」
「……。」我狐疑地望着他。
「你啊年纪不大,心思却异常沉稳,拿我们的事来说,我很感激你体谅我身为妖王的难处、从不要求我以你为重,可我又有一丝期盼你能任性要我只当你的丈夫,起码那表示你十分重视我,而事实是你的理智总胜於感情,说真的我有时会感到不安,怕你是否根本没那麽在乎我。」我从不知息吹是这种想法,我以为他是喜欢我识大体的,不想反而替他带来心慌。
「我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但我是真的爱你,我既认定了你便是一辈子,我不是不想把你和丹祈永远绑在身边,我很想、非常想,可是我很清楚如果我这麽做了,你们也不会打从心底开心的,所以我只能等,等你们完成心中所愿、等你们安心回到我身边。」
「会有那一天的。」
息吹的这一吻很深、很长,我私心地将这一吻视为一个承诺,希望兑现之日即在不久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