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转眼冬走春来，春去夏至。
秋红的落叶在时光杂沓下转青，夏日艳阳不可方物。
而我也迎来六月的毕业季。
这天终於写完论文，顺顺利利交到教授桌上，蹦哒着回到宿舍，手机便响起了惊悚的混音。
我沉默的瞅了手机一眼。
这个手机铃声是前阵子顾逍帮我换的，据他所言采样了不下一百种恐怖片的配乐，而之所以换成这个……
只是因为某次清晨他打电话找我，而我前一日正好熬夜，睡个四仰朝天，自然没接到电话，他打了一百通，我愣是叫不醒，差点没把他急坏。
而那时候他们医院正好接到一个患者，在家中突然暴毙身亡。
我当下听完理由，立刻承诺让他换铃声。
突然惊觉沉思太久，我忙不迭地接起电话。
「喂？」
「您好，这里是XX公司旗下的香水品牌，我是人事部。」
XX公司的香水？我不由得惊异了下。
那可是国际大牌呀，至少台面上叫得出名号的巨星都热衷这个牌子，名闻遐迩还是谦虚的说法。
「呃、您好。」
「上个月本公司刚好在招聘，而您也有投履历，是吗？」那名人事部的小姐又道。
「是的。」我不禁汗了一下，XX牌这种大公司招人，几乎每个人都会侥幸投一份履历，我也是如此，从来没想过会被找上。
「虽然目前我们公司人招满了，并没有需要内部人员，但敝公司的香水调制师萧媛小姐目前需要一位助理，萧小姐看过您的履历，认为很适合，想询问您的意向。」小姐很有礼貌地说。
我愣了愣。萧媛？她不是XX牌最引以为傲的存在吗！居然看上我？
「唔，人事部真是罗嗦。时小姐，我是萧媛，同为叶教授的关门弟子，你不会不答应吧？我和叶教授打听过了，你将来也是要走香水这条路的，与其处处碰壁挣扎，待在我门下出师对你而言才是大好前程。」电话似乎被人给抢了，忽然传出另一道声音。
我听了片刻，终於品味出这里头的猫腻。
自己的确是化学系叶教授的学生，叶教授一向不假辞色，我也没少被他训过，但基於对於香水调制师的念头，紧紧跟随叶教授的教学，毕竟说起来，化学系出百百种领域人才，而自己选的香水虽不算条窄路，但更不算条大路，叶教授算这个领域的专家。
不过倒没想到萧媛也出自叶教授门下。
「我当然愿意。」我思索了下，果断答道。
「不错，果然爽快。那就这样，毕业之後、七月一号你就来我的工作室吧，早点上工早熟悉流程。」萧媛爽利地说。
「好的，谢谢您的青睐。」我道了声再见，对方随之挂断电话。
不过几秒，工作室的地址发到我手机里。
我吐了口气，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心情，嘴角微翘。
岂止是不真实，要不是那个电话一看就知道是XX牌，我还想说是什麽诈骗集团呢……
开心到点开手机，就想拨电话给顾逍。不过指尖刚要碰到通讯栏里的名字，我突然福至心灵的一抬头。
那个人正含笑侧身靠在门边，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简单的白净衬衫和黑色长裤，手上搭着西装，衬着身影益发清俊挺拔。
我哑了哑声，眼里的笑意满到溢出。
「你回来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成这样一句。
「嗯，我回来了。什麽事这麽开心？」他抽走我手上的手机，只看了眼，便了然一笑。
我没有回答，凑上去抱了抱他，然後皱眉︰「瘦了。」原本就清瘦，如今似乎只剩骨头。
「瘦了一斤你都抱的出来？」
他笑，笑意蔓延到眼角，任何人都可以发现他的欣喜。
前阵子顾逍收到邀请，回英国母校做临床实验，一去就是两个月。
我扬起嘴角︰「那当然。你猜，我刚刚接到谁的电话？」
「XX牌香水的萧小姐。」他语气笃定。
我有些没趣︰「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呢？」
「那我还知道一件事，你想不想听？」
我斜眼看他。
「你会成为我的妻子，成为顾太太。」他语调温柔。
我哼了声，「八字还没一撇呢。」
「早晚的事罢了。」顾逍悠悠然。
早晚的事……
顾先生，请问你这又算是哪门子求婚？
在顾逍去英国之前，过年期间我拜访了顾爸爸顾妈妈。
顾爸顾妈人极好，见我一来什麽大鱼大肉都端上桌了，让我很是受惊。後来我才从顾逍那得知，当初顾爸顾妈很想要女孩子，可是顾妈妈生一个顾逍就够疼了，顾爸爸舍不得，於是就顾逍一个独子，从此没生个女孩而成了夫妻俩的心头之憾。
毕竟儿女双全也是有一些难度，自己爸妈算是很幸福。
再後来顾逍去了英国，我想着叔叔阿姨就顾逍一个儿子，没人陪伴也很孤单，熟起来後我便经常去顾家串门子。
不只顾逍三不五时拐我结婚，就连二老认识了我爸妈後，也是极力撮合我俩结婚……
不过我一直是打着哈哈混过去，倒也没人逼我。
不过我也知道，顾逍二十九岁了，叔叔阿姨难免焦虑。我也倒不是不愿意结婚，事实上这辈子我就认准顾逍了，再无别人，可是，总觉得我大学没毕业，工作还没上手，说结婚未免言之过早。
我想要，也最希望的，无非是等所有事情安稳下来，自己有了一点点成就後，再让自己身分证上的配偶栏有了主人。
而顾逍也明白。
七月一号如期而至。
顾逍见我一大清早便爬起来，神经兮兮地摸过来摸过去却不知道我意欲何为，便抓了我再睡一个小时。
九点要上的班，我六点就爬起来了，可不是神经兮兮吗……
不过被顾逍揽着睡，我倒是心定了下来，安安稳稳地倒头又睡了个觉。
顾逍掐着时间把我喊醒，一路送我到工作室，才又去医院，
「时小姐？我可以直接喊你时年吧？」萧媛眯着眼，一副刚睡醒。
「可以。」我点点头。
「之所以请助手，实在是因为前一个助手终於被我磨到出师了，跳槽了，跑去经营自己的品牌。其实吧，比起一味地创作不歇，我更喜欢让别人成功，所以时年，别让我失望啊。」萧媛意有所指。
我精神地点点头︰「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媛随意地颔首，然後向我介绍了工作室的格局，其实和实验室差不了多少，只是没有实验室的冷硬，多了些艺术性质的柔和。
整天下来，萧媛只让我做了一件事︰认香。
认香在大学时就已经认全了，但萧媛说基本功必须扎实，三秒内没认出来便不算认全，她说香水调制师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绝非把一堆液体加在一起觉得香便是好了，更要考量香味浓度等等的功夫。
我顿觉获益匪浅。
接连一个礼拜都在做基本训练，偶尔观摩萧媛制香，眨眼一个月晃过去，她才开始手把手的教我调配。
有几日甚至住在萧媛的工作室。
我却觉得，比起大学时候，如今的工作更让我高兴。
《二十三岁教会我的事，便是时光并不漫长，长大是一瞬间的事；所有的相遇都是奢侈的，但因为你们到来了，我便甘愿再浪费一次。
—蔡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