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天夜明白紫雪的意思，勾起一抹无奈的微笑，他们的远方若想毫无阴霾，终究得要除去敌人，而他的兄长注定与他们为敌，直到一切结束前，都必须持续争战，争出个生死存亡。
罢了，只要雪儿依然待在身边，都好。
「无所谓，我只希望你陪在我身边而已，若是最後真的要除掉三哥，那也没关系。」伊天夜紧紧握住紫雪的手，「比起未来都要沉沦在黑暗里，我更期望能有光明在眼前。」
低头望着他的手，紫雪原本有话想要问他，但外头传来的吵闹声音让她把话咽下去，扬起微笑，目光抛向走进来的数人，身後男侍手提两三袋东西，三个主子在前方聊得不亦乐乎，看起来蛮像是虐待下人的主子。
不过仔细一看，那三人的双手也都提着东西，一行人加起来少说十袋，就像大荒国灯节那时，贝蒂肯定又拉他们去采买，而且怎麽一次比一次多……她该不会把丢在大荒国的用品都补上了吧？
紫雪叹息地摇摇头，让管家带几个人去帮忙提东西，顺便吩咐厨房可以开始准备晚膳，还特地写了张关於贝蒂饮食习惯的纸条提醒厨师。
等晚膳准备好，大家吃饱，紫雪交代莲儿跟蓝翼必须亲自送贝蒂、伊天逸、伊天晴回家後，牵着伊天夜的手，抛下所有护卫，急急地跑出门。
「为什麽要跑得这麽紧张？他们又不会跟来。」伊天夜大步走，跟上紫雪的步伐，还不望回头看了几眼身後，没有半个人。
「我不怕逸儿他们跟来，怕的是我的暗卫。」离开城内，紫雪慢下脚步，「之前他们不太会管我，命令绝对服从，可自从过完大荒国的灯节，个个都像极管家婆，不吃饭瞪我、不休息瞪我，简直把我当小孩，让他们先去休息，还会偷偷跟过来，彷佛我会做坏事一样。」
「谁让你都不顾自己身体。」伊天夜敲了下紫雪的头，「所以呢？为什麽把我拉出来？这个方向应该是我向你提亲时，你唯一收下的宅邸吧！」
「是啊，我想去看看它现在变得如何。」
伊天夜没有回话，任由紫雪拉着。
那栋宅邸虽不归属於他，但毕竟是他们的回忆，是她的东西，所以他也有派人顾守跟定时整理，奈何这些年发生太多事，他尽力保护，却还是逼不得已毁掉某些东西，避免有心人士利用她的心血。
「等等……」走到宅邸，伊天夜猛然挡在门前，「里面已经不是你当初离开的模样，尤其是你栽种的那片花海，都已经被我亲手毁掉，因为……」
「无所谓，我不在意那些。」紫雪打断他，捧起伊天夜的脸亲吻，「其他人随便动我的东西，我会非常生气，但如果是你的话，不需要解释，我们是夫妻，我永远信任你的决定。」
拉住他的手一起推开门，映入眼帘的黑色袭卷而来，原本火红如焰的花海已经消失，变成一片焦土，残存几缕痕迹，扑鼻而来的满是黑百合芬芳，与时间一同掩去跟她血液相同的味道。
再走进去，骸骨王座跟石头剑座仍在原地，无人动过，森寒气息不随岁月而削弱，许是心境影响，紫雪凝视着王座上的骸骨，觉得更添沧桑。
「确实出现不少改变，原本这里算得上生气蓬勃，如今死气沉沉，一点人气也没有，真不知道是岁月带走回忆，还是时间折磨得太狠厉。」
「对不起，我不能守护你留下的事物」
「没什麽好道歉的，人都会改变，更何况是景物呢？」紫雪坐上骸骨王座，眼前变成一片焦黑，有些不习惯，「不过你怎麽会突然想到要毁掉花海？该不是有人又想对我的东西动手吧？」
「两年半前，我收到三哥想要强取『死神之花』的消息，虽不清楚原因，但我想不会是多好的事情，就早一步前来把这里全数毁掉。」
死神之花？这名称确实适合它，毕竟传说它本就是开在彼岸之路的花，伴随死亡而出现，也伴随死亡而消失，即使无数人将它说得多麽浪漫，「叶落花开，生生交错」的凄美，也无法改变死亡阴翳。
不过对於向来就被认为足以象徵此花的她来说，究竟适不适合？
她曾以为自己就像死神那样，能够夺取任何人的生命，也能决定任何人的生死，可是失去孩子後，她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麽渺小，在命运之神的面前，再高超的医术也不过就是不自量力。
「伊天铭应该很生气吧？」紫雪一笑，丢开黑暗回忆，凝视爱人，「不过我一直很想问你，三年前看你还在犹豫，怎麽这次回来，我说可能会杀掉伊天铭，你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为父皇帮他而感到生气？」
「也许是因为认清我们都不再年少的事实吧……」伊天夜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黯淡，扯开一抹毫无笑意的笑容，「小时候大家感情都很好，不曾因为不同母亲而疏离，可是长大後的现在，大家都没了母亲互相争斗的包袱，反而开始激烈竞争，非要为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争个你死我活，昔日兄弟之情都抛下，逼得我不得不认清现实，明白早已回不到过去。」
「夜，你错了，你们回不到过去的原因并非不再年少，而是有了想要守护的事物，且误以为只要登上王座，就能守护重要的事物，殊不知站在最高点，永远只能以大局为重，无法保护身边重要的人。」
「若真如你所说，为何你还要执着王座？」
「因为时刻守护人民的君王是仁君，而我即使登上王位，也只能成为暴君，永远以自己所爱的人为重，牺牲无数人民，甚至灭国在所不惜。」
太多太多人，都因为她的大义而消失在时光洪流中，她曾经怀有的慈爱已经被考验给磨光，如今人民与伊天夜他们比起来，天差地别，再也不会为着澜朝或大荒国的和平而牺牲珍爱的事物。
「夜，我们都该承认一个事实：景物已变，人心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