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晟回到公司，迎来他的秘书陆苇。
陆苇推一推眼镜，似笑非笑地问:「赵总，不知道昨晚的宴会有没有找到资金？」
这个秘书是父亲惯用的人，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但如今又不过是父亲的眼线。
他没有回应她，阴暗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办公室虽大，人却寥寥可数，真正在工作的更没有几个，最忙碌的只有眼前的陆苇，忙的还是远方父亲交代的工作，人在心不在。
赵远晟进入房间，拉开落地的百叶帘，室外的阳光有点刺眼，陆苇推门而进放下了杯咖啡，然後双手垂在身前说:「赵老先生今早来了电话，说如果你搞不定安华花园的计划，乾脆收拾东西跟他过去美国好了。」
他回头瞪她一眼，她却混然不觉，只说:「得罪了，这是老先生的原话。」
一时语塞，只好挥挥手让她出去，大口喝了咖啡，被烫到唇舌，差点喷出来，还是硬着头皮吞了下去，嘴里火辣的痛，心里满是不爽，想发泄大喊又怕被外面的人听到，气急败坏地坐下，仰头看天花板。
这间建筑公司他亲自经营多年，一直拒绝靠父亲关系牵线，坚持由小工程做起建立名声，前阵子好不容易投了个中型地产项目安华花园，临门一脚因为跟他爸吵架，公司的流动资金一下子见底，他才惊觉他自以为白手起家，结果父亲在背後动作也不小，让他更低不下头，这下好了，跟发展商那边推後了动工日期，但资金还是一点着落没有。
赵远晟咬咬牙，起身走到房间深处，打开了一个保险柜。
这几个月他自己的小金库掏空了，能刷的人情卡都刷得七七八八，勉强付上一些员工的遣散费和余下员工的工资，但这个月又要完了，别说要去找钱来启动工程，就连水电费都不知道交不交得起。
他拿起柜里的一只表，细细地触摸表带，心里纠结的很，他活到现在才知道，二十一世纪也会有人要靠典当过日子。
赵远晟从小家里就富裕，没有特别锺情富人玩意，唯独喜欢表。别人家男孩子存钱去买玩具车，他存钱去买表，没存够之前还天天去表行看，看到表行老板都认识他了，总跟他讲看表的要诀，也让他愈来愈沉迷。
虽说他不追牌子，只追设计，但好表总是价值不菲，他这些年也储了好几十只，算上一笔大钱。
「老婆们，我若不是山穷水尽，也不会打你们主意啊。」他说话带着哭腔，动作却麻利，从众表中选了几只比较容易割舍的，又从保险柜深处摸到了一只，皮质表带，一摸就不是上等的材料，拿了出来光线下，用手指抹抹玻璃表面，那指针早不会动了，他戴上手，晃了晃手臂，笑言：「真不好看。」
这只是刘靳童送他的，她不懂表，只知道几个奢侈的牌子，一心想着贵的就是好的，凭她当初还不错的家境也硬是存了好久的钱才能买了一只。赵远晟还记得那天她神神秘秘的，他第一眼看到这块表心里想的却是：靠，好丑。
但对着女朋友小心翼翼的脸，一句嫌弃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夸她眼光好，她才终於展笑，亲手帮他戴上表，高兴地说她担心了好久怕他不喜欢，然後他按捺不住，吻了她。
那是什麽时候呢？16还是17岁？是不是初吻来着？记忆模糊，他只记得这块表没戴过几次，一直压箱底，直到後来她走了，唯独表上的时间留下了。
他脱了手表放回原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蚊子，我有几块表想放，你帮我看看价钱，尽快。」
可不是得尽快嘛，他想想自己的钱包，这阵子都是靠刷卡渡日，但昨天被酒店告知信用卡已经超过额度，他连今天晚饭吃什麽都成问题。
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赵远晟决定多喝两杯公司咖啡补充糖份。
下班後刘靳童惯常去地铁站附近的超市买菜，她挑嘴得很，又对海鲜过敏，唯有自己做饭才最放心。
她推着购物车走向蔬果区，却瞄到泡面架前有个熟悉的身影，她眯了眯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膀。
赵远晟回头看到她，有点惊喜：「你怎麽也在？」
「我买菜啊。」她看向他身後的面：「你在干嘛？」
他尴尬地摸摸头，她便了然，只说：「你以为泡面是穷人恩物啊？又贵又吃不饱好吗？」
在他们读书那个年代都说捱穷吃泡面，但今天泡面比好好做一顿饭来吃都贵，刘靳童已经好久没吃过。
家里一直有请阿姨做饭的赵远晟当然不知道，站在货架前发了好一会呆，感叹时移世易，还喃喃怪不得阿姨每个月拿这麽多钱。
「你现在到底是什麽情况？吃饭都没钱？」她皱眉，心里想这可比传闻要严重多了。
他摇头又点头：「能省就省嘛。」
一副可怜相刘靳童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大型名种流浪狗，金玉其外却没有求生能力，差点要伸手去摸他的头。
「童童，我能蹭你一顿饭吃吗？」赵远晟看着她忽然就说出口：「我帮你洗碗。」
刘靳童无言扶额，潦倒几年，重遇旧爱，旧爱云：能蹭饭否？
於是赵远晟就跟着她买菜，她掂量了几个苹果，还挑了些菜，默默地考虑要为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加个什麽菜，又走到冻肉区。
他不会选，无所事事，便跟她搭话：「菜市场买不是便宜一点吗？」
她双手拿着两盒肉打量，说：「我下班市场只剩些烂菜，我拿超市的会员卡能打折又能储分，划算多了。」
「你像我妈。」他笑：「你家里是不是有收集优惠券的本子？」
被说中的她顿了顿，回头白他一眼：「我才生不出你这种到处蹭饭的儿子。」
逛了一圈在收银处要付钱时车子里突然多了两瓶酸奶，刘靳童木木地看着店员扫过条码，机器清脆地响了两声，她才猛然回头看向赵远晟：「你放的？」
她的眼神太凌厉，他不自觉放轻声线：「这个我付钱。」
她无意跟他计较这十元八块，爽快地自己掏钱给了，赵远晟立刻讨好地主动提袋子。
看不惯他这窝囊相，不禁开口说教：「你知道穷人守则的八字真言吗？放弃爱好，抵住诱惑。」
「可是你不是爱喝这个吗？」
「放弃爱好！」
「可是这是买一送一啊。」
「⋯⋯那拿一瓶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