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镡怡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要去哪间尝试甚麽新菜式。
我被孙独浮先生收了钱包,因此无法加入他们,只得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一直目送着他们走到教室门口,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看我一眼。
每当这个时候总怀疑自己是个幽灵,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存在。
我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孙独浮昨天安排的功课,企图以学业掩盖腹中的空虚感。
Explainthefollowing:
(i)Fertilisersareaddedtoagriculturalfieldstoensureconstantcropproductionyearafteryear.(4mark)
我望着这题目,低低咒骂了一声。
我能就这背後原理写出一篇长长的论文,但孙独浮偏偏把这条题目设成四分题,逼着我必须选出重点来写。
要不要解释甚麽叫clayhumuscomplex?还是直接抛cationexchange这两个词出来?
正在纠结之中,一把意料之外的声音传来。
「小狂?」
我抬起头来,竟见到陈庭森久违的脸。
「你好吗?」他微笑着,一如当初的那个少年,似乎岁月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我呆了呆,便笑了起来,拉开身边的椅子:「我很好,你要坐坐吗?」
才过了一年而已,他没有甚麽改变也是正常的吧?难道我想他像我一样吗?
「好啊。」他点点头,略显生疏地在我旁边坐下。
「你怎麽突然有兴致找我?」我好奇地问。
「经过你的课室,见你一个人坐着,就进来看看。」他温柔地笑着,摸摸我的头:「这发型很适合你。」
「每个人都这麽说。」我耸耸肩:「然而我并不认同。」
天知道我有多麽怀念以前的那把长发。
「你跟莫梨纱甚麽时候结婚,会叫上我吗?」既然见到他,这个问题是一定要问的。
他呆了呆,倒也实话实说:「不会了,我跟莫梨纱都认为你一定不会喜欢那一幕,而且我们在那种情形之下看到你也不会开心。至於婚期,莫梨纱的妈妈坚持要等她成年後再举行婚礼,应该至少还要等一年⋯⋯你知道我们都希望那一天越迟越好。」
「原来如此。」
我们相对沈默了。
过了一会,陈庭森问:「叔叔阿姨⋯⋯最近怎样?」
「他们很好。妈妈换了工作,缩短了上班时间,现在我一放学回家便可以见到她了。」
「那就好。」陈庭森垂下眸:「我想过了,我或许无法陪伴着你,但我会把你当成家人,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家人?」我沉下脸:「不,拜托不要,我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乾妹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永远都不会有更多了。」
或许有点伤人,但我必须表明立场,真的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了。
「你还是这个样子。」他黯然地问:「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吗?」
「别说得这麽暧味。」我狠下心回答:「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
「那麽,我们就不要再做朋友了吧。」他站起来,红着眼,努力说出。
我愕然抬头:「为甚麽?」
他没有回答,只俯下身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致,所有过去的美好时光。」
说完这一句,他便潇洒地转身离开。
「陈庭森?」我心中震撼,下意识唤住了他。
他停了停,却没有回过身来:「小狂,不要留住我。」
我不明白。
陈庭森,为甚麽?
我在心里反覆问着,却突然得到了答案。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
如果无法将过去的美好延续下去,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将那记忆永远封存,现在和未来的任何人便永远无法破坏它了。
「谢谢你。」
他继续大步向前走去了。
大家都像这样,大步的离开了。
我曾经想像过无数种我们可能走到的结局,但从没有一个像这样,寂寞而冰冷。
我正自黯然神伤,走廊外传来一阵喧嚣,四个女孩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给我带回一个繁杂纷扰的世界。
梦兰手上提着一个胶袋,见到我後高兴地挥挥手:「一狂,给你买了饭盒,快趁热吃吧!」
我一怔,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你们怎麽回来了?」
我还以为⋯⋯他们忘记了我。
镡怡啧一声:「说得好像我们抛弃你一样。」
「傻瓜,我们怎麽会忘了你呢?赶紧过来吧。」梦兰露出温暖的笑容。
我点点头,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冬日的一抹阳光就是在这时洒了进来,暖洋洋的,驱走了消沉和阴暗,只留下满屋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