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测放榜前的几天，高三最後一个学期拉开序幕，老师没有放过大家，为了几个月後的指定科目考试，高三生们再次陷入地狱般的考试生活。
「我有一种我过了一个假的年的感觉。」叶若兰无力地趴在桌上说。
「我也是，一觉醒来怎麽还要考试。」林诗晴也把笔摔在书上闷闷不乐地道。
学测放榜後的第一个上课日，老师把同学们一个个叫到办公室约谈，更让考生们的气氛前所未有地低迷，原因是这次的考题偏难，所有人普遍分数都往下掉了四个级分，填志愿这件事多了些未知性，也因此老师们格外谨慎地与考生们讨论。
当然这气氛低迷的，已经排除了全校榜首的李敏，李敏的成绩稳定发挥，与平常模拟考出来的分数差不多，在这个大家都低分的时候，她的成绩就显得格外耀眼，老师夸了她几句，并与她把志愿定在轩大企管系及财金系，为了保险起见还填了个凤大经济系。
游可菁这次也考得不错，叶若兰几个私底下偷偷讨论，大概是在补习班跟校草一起奋发向上好好念书了，因为听说校草跟游可菁要填的学校是同一个，还没八卦完，就被从办公室回来的游可菁打了一顿。
办公室内，班导喝了口茶润润喉，刚想要开口却又想到面前的学生听力不好的事，便起身去拿了纸笔过来，斟酌着写下：『子渊，你确定你志愿只填一个凤大吗？』
他看了看眼前沉默的男孩，再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志愿卡，上面只有第一栏填了凤大应用美术系，无声地叹气，低头在纸上补上一句：『你知道凤大没有单招听障生名额吗？就算你这次考得不错，很有机会去面试，但你的情况很容易在面试时被面试老师刷掉。』
他委婉地提醒他，凤大大概考不上的事，虽然听说夏子渊的术科成绩不错，但首要门槛如果没过一样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知道的，我想试看看。』夏子渊的字依旧整齐漂亮，但班导的心情就没那麽漂亮了。
班导有些欲言又止，所以说学生之间谈恋爱什麽的，果然还是不太好，他郁闷地想着，却也不好说什麽，毕竟夏子渊从高二到现在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是恋爱大神有保佑了，於是他只能劝导性写下一句：『你这样不行的，再多填一两个志愿吧，艺大跟理嘉大都不错，而且艺大有听障名额。』
『老师。』夏子渊抬手写着，接着用很认真地表情看着班导，把字拿给他看：『就算我这次没考上，还有指考能考，您也知道我的理科是弱项，艺术科系只看文科的话，指考我反而更有把握。』
班导一时语塞，想反问他那下次如果没考好怎麽办，但想想他说的其实也有道理，而且再说下去他怕会伤到夏子渊的自尊心，说白了他还是不太会跟特殊学生相处，加上夏子渊正好是他不太擅长应付的类型，只好最後问了一句：『你爸妈知道你填的志愿吗？』
『他们知道，您可以打电话去确认。』
看到这话，班导也就不再管了，挥挥手让他去叫下一个同学过来办公室，夏子渊道了一句谢谢老师後，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刚刚因说谎而些微冒汗的手心这才放松。
回教室後，夏子渊先叫了下一位同学去办公室，才慢慢走回位置上坐下，後座的李敏马上用笔戳了他一下，夏子渊微微侧过身，拿过纸条，上头写着：『交完志愿啦？』
他垂下眼帘，写着：『交完了。』
李敏彷佛心情很好，难得没有自己埋头刷题或是督促他看书，又写了一句：『我觉得艺大很有机会呢，而且上次去看他们学校真的好漂亮喔，以後可以在那里约会。』
夏子渊不知该回什麽，只能写了句：『嗯。』
『理嘉大学的图书馆也很有名，听说超美的，我们可以一起念书。』李敏依然兴致勃勃地继续写着。
凤大听说也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一起念书应该也不错······夏子渊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却不敢真的说出来，便又乾巴巴地回：『嗯。』
李敏没察觉夏子渊的心不在焉，已经开始规划放榜後两人要去哪里玩，还有以後念大学之後一人一个礼拜去各自的学校玩之类的。
只是李敏的美好幻想在录取名单公布後直接破灭，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子渊，他居然骗了她还只填了凤大，而凤大这次的录取门槛比夏子渊高了两分，就差那麽两分他就能去面试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尤其自己手上还拿着轩大的录取通知书要给他惊喜，这下子李敏原本欢喜的心情立刻变得五味杂陈，因为她查了这次艺大的录取分数，就算不用听障生名额，夏子渊也能录取，她本来还想好了放学後两人要一起去庆祝的······
夏子渊看着她变换不停的脸色，胸口略微烦闷，一句道歉还没说出口，李敏已经像是想通什麽般，把轩大的录取书丢到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叠教科书。
『想考凤大的话你现在这样不行！这些部分还要再熟读！理科直接放掉！国文英文社会！从今天开始都只能跟它们约会！』
夏子渊愣了一下，那股烦闷很快就消失无踪，他勾起唇角微笑道：「都听、李、老师的。」
*
自从放榜後，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人考上学校後便放飞自我，有的人因落选而灰心丧志，这种情况下，班上剩下准备要考指考的同学都很容易被影响，因此李敏身为班长也格外注意这一点，毕竟自家男友也属於指考大队的一员，於是几个放榜後爱玩的同学被李敏私自调到班级最後面，几个要考试的被挪到前排去，下课要是有人想在教室玩闹，一样会被李敏叫去操场练大队接力，毕竟一年一度的校庆又要到了。
在李敏的严格控管下，三年九班的读书气氛甚至比前几个月还要严肃，几个老师都私底下说不愧是全校榜首的班级，而且榜首本人也依然认真地准备每一次模拟考，让班导分外骄傲。
李敏已经想开了，夏子渊既然真的想考凤大，那她就全力支持他，不然又要搞一个瞒天过海还让家人担心，那天夏子容偷偷跟她说夏子渊只填凤大的事没让爸妈知道，结果夏妈妈知道後气得半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夏子渊儿戏，还好後来夏爸爸大手一挥说，指考不能这样了，这件事才算过去。
所以李敏现在是严师模式全开的状态，加上她备审资料早就做完了，因此根本是二十四小时紧迫盯人地盯夏子渊念书，叶若兰几个要考指考的也顺带一起被关照。
而游可菁则负责坐在班级最後排为几个损友们默哀。
日子来到四月，勤美高中的校庆再次到来，这次由於高三生还要备考，很多项目都没有让高三生参与，只有几项班级竞赛能参加，李敏表示非常欣慰，终於不用再进行这种不动脑的活动了。
周五早上，天空些微阴暗，厚重的云层盖过天上的太阳，远远能听到沉闷的雷声，敲在空气中让李敏有些莫名心慌，好像有什麽将要发生一样。
全校班级都在操场上集合，校长照例开始发表他冗长而无意义的演说，李敏偷偷戳了夏子渊的背，然後将手机塞进他手里。
『今天跑第一棒会不会紧张啊？』
『还好。』
『夏大画家现在是在瞧不起同样跑第一棒的张继文同学吗？』
『张继文也跑第一棒？』
『······张继文会哭的！』
李敏好险没笑出声，转过去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告诉王欣仪听。
去年九班拿了精神总锦标跟大队接力第一，让许多班级眼红，这次三班还特地派了张继文来打探九班的接力阵容，然後在得知今年夏子渊被换到第一棒後，张继文马上也沦为身负重责的第一棒，抗议无效的那种。
运动员宣誓後，早上是个人项目的竞赛，高三班被各自的老师带回班级去考试，午後才又回到操场上，参加下午的团体竞赛。
二年级的大队接力很快结束，三年级的比赛接着举行，九班参加大队接力的同学们去热身，李敏还留在位置上和叶若兰聊天，空气中带着点湿气，是一种下雨前的气味，天色有点暗，好像随时都会下雨一般。
「是不是要下雨了？」从早上就开始的心慌感变得强烈，李敏总觉得有什麽事情不对，看着天空喃喃地道。
「下雨才好啊，赶快结束赶快回教室。」叶若兰拿着李敏的手机打游戏。
「回教室我就会叫你继续念书了。」李敏凉凉地呛了她一句。
「那还是不要下雨好了······」手抖了一下，叶若兰乾笑几声。
两人还在聊着，远处爆出几声呼喊，接着突然『砰』地一声枪响，李敏下意识看过去，叶若兰还说了句『开始比赛了吗？』，却被接下来的喧哗声盖过去，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声呼唤着什麽，李敏不自觉站起来想看得更清楚。
裁判站的地方，正在聚集人潮，李敏心跳慢了半拍，恍惚想起那也是第一棒会在的地方，她想过去看看怎麽回事，为什麽忽然乱起来，却看见有同学远远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叫着她的名字，心里便感到一阵惶恐。
李敏跑了过去，一把扯住跑得喘吁吁的同学，只听见他说了一句：「夏、夏子渊！」
她放开了他，继续往前跑去，後头的同学还在说什麽，她已经听不见，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还抱着些许侥幸的心理，可能只是跌倒了或怎麽了，李敏咬紧下唇，推开挤在面前的人群，耳边是吵杂的议论声，夹杂着裁判老师的大吼大叫。
最後，她终於看见空了一片的操场上，蜷缩在地上摀着左耳的他，还有从指尖流淌而下，洇成一片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