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累了好几天的浓厚云层，终於在今天像是承受不了重压似的，全数化为雨滴落下来，滂沱的大雨砸在屋顶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湿气让教室都带着些微的黏稠感，也让人提不起精神。
由於外头下着大雨，体育课理所当然被改在了体育馆，说是体育馆，其实也就是行政大楼顶楼的一个挑高大礼堂，偶尔有些各项演讲比赛或是开学典礼、毕业典礼会在这个礼堂举办，平时把椅子撤掉就变成了很大的室内球场。
九班的体育课跟三班的体育课是同个时段，但因为以往操场很大，两班老师都会有默契地带开，所以通常不会遇到，而今天因为下雨的关系，两班老师说好了一起使用体育馆的场地，体育馆内现在摆了四个排球网，分成两边，一边给九班一边给三班，这可便宜了王欣仪。
「张继文，你上次借我的专辑······」王欣仪扒着球架，在三班的球场边吱吱喳喳地聊天。
叶若兰在旁边凉凉地说老师来罗，王欣仪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九班的球场，女孩们偷偷笑了。
体育老师带队做了暖身操，然後要全班分成六组，因排球网只有两个，所以同时只能有四组在场上打球，有两组同学会空闲下来，等玩过一轮之後才交换上场，几轮下来，李敏她们这组娘子军外加一个护花使者，输得极为惨烈，一直被轮空在旁边休息。
「真是的，都是诗晴刚刚没接好，不然我可以打回去呢。」游可菁抱怨着。
「好啦，排球小天后，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林诗晴敷衍着道。
「没想到子渊长那麽高，结果排球玩得那麽糟，不像张继文······」王欣仪偷偷对着李敏说。
「王欣仪，我听到了喔，我要跟子渊讲。」叶若兰突然靠过来，威胁王欣仪。
王欣仪吓了一跳，皱巴着脸向叶若兰求饶：「叶大人饶命啊呜呜呜······」
几人本来是被游可菁叫来开一个小检讨会，结果没人理她，都在各自聊天，也没想太多就站得离球场很近。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李敏还摀着嘴笑，想要跟叶若兰一起威胁王欣仪的时候，身後忽然传来惊叫跟喊着「小心！」的声音，她下意识偏过头看向排球场，只看到一颗蓝黄色的排球飞快朝这里冲来，而依照那轨迹很可能会撞到此时背对着球场的夏子渊，脑袋还没思考完，嘴里已经大喊着：「子渊！小心！」
夏子渊听见了，顺着她的目光往後看，见到众人惊慌的样子和那速度极快的球，身体已是反射性将手臂抬起来挡在头部前方，随即『咚』地——球砸在夏子渊的手臂上和靠近额头的地方。
李敏只觉得瞬间心脏一凉，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子渊没事吗？打到耳朵了吗？听力会不会再次受损？」
「子渊！」王欣仪先跳起来，跑过去查看夏子渊的状况。
大家才像是清醒过来一样，马上围过去关心他，连三班的人都好奇来问发生什麽事，而老师还有些慌张跑了过来，很快地几乎全班的人都围在夏子渊身旁，而身在中心的他却咬着下唇，带着微不可查的难堪表情，不停摇手示意自己真的没有事。
那样的关心持续了整整一节课，所有人都不时用担心的眼神看夏子渊，彷佛他等等会突然昏倒似的，老师也问了好几次需不需要去保健室，他也只能勉强笑着表示不用。
李敏其实也是紧张夏子渊的，不过看到那麽多人关心他，就没有上去凑那个热闹，毕竟夏子渊也不是玻璃娃娃，他自己都说没事了，应该没问题吧。
结果体育老师因为太担心，所以提早让大家下课，不准大家再打球了，并偷偷吩咐李敏她们注意一下夏子渊，如果有什麽异样要随时告诉老师，或带他去保健室，女孩们乖乖答应了。
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同学们这才终於过了过度关心的情绪，都渐渐开始各聊各的，零散地走在路上，没有再关注夏子渊他们。
叶若兰她们暗中观察了一阵子，确定夏子渊真的与平常一样後也放松了心情，聊了起来。
李敏走在夏子渊身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手语问着：『你真的没事吧？』
夏子渊顿了一下，垂下眼帘，用手语比划了一个句子，但其中有一个动作是李敏不认识的，因此她也只看懂夏子渊说了：『你也······我。』
『抱歉，我看不懂······你回去再写给我看吧？』李敏脸上带着尴尬比划着。
夏子渊却只是笑了，轻轻摇头，不再比任何手语回应她。
这件事情让她有些不安，像是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一整个下午都在想夏子渊到底说了什麽，总觉得那一定是很重要的话。
直到放学回家後，李敏一回家就冲到爸爸的书房去，李妈念了她一句不要回家就玩电脑，李敏没应，连上网路後，回想着夏子渊的动作，并用各种关键字去搜寻了好半天，李妈妈都快要煮好晚餐了，李敏才找到那几个动作的意思。
李敏愣愣地看着网页上，那些动作配上他的意思，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李敏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里蔓延。
夏子渊说的是『你也在可怜我吗？』
*
在下了一整日的雨後，天空终於久违地放晴了，上学的学生们隐隐带着兴奋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周五，而天气又特别地好，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除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李敏。
「小敏，你昨天没睡好啊？」李敏在路上遇到的国中同学向她道早安後，顺便问了一句。
「对啊······」李敏拖着无力的步伐，边打哈欠边说。
昨天晚上她一直在想要不要传简讯给夏子渊，解释自己没有任何可怜或同情他的意思，但这样好像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不解释又不能让他一直误会自己。
李敏表示很烦恼，而且夏子渊那样的想法，多少让她有点生气，他怎麽可以那样想啊，她就是普通的关心啊，再说了，大家昨天那样也是担心他啊，可能有些因为他身体上的弱势，才会过度关心，可是那也不叫『可怜』他吧？
李敏愤愤地将东西在座位上放下，叶若兰疑惑地看她一眼，她也没解释，只是坐下後拿出空白的纸开始写字。
於是等到夏子渊进教室坐下後，就感觉到後背被笔戳了一下，回过头只看到李敏脸绷得死紧，她递过来一张纸，夏子渊接过後转回身慢慢看了起来。
『子渊，你觉得我们是什麽关系？』
夏子渊思绪卡在最後几个字上，想了许久，才将答案从『假装交往』聪明地改成『朋友』。
『没错！我们是朋友！那你觉得其他人呢？』
看到李敏写得有些激动，却依然圆圆可爱的字迹，夏子渊这次很快回答：『大家都是朋友。』
『那你觉得身为朋友，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被东西打到，你会来关心我吗？』
到这里，夏子渊早已回过味来，知道李敏想说的是什麽，捏着笔轻轻写下：『会。』
『那你觉得大家会来关心我吗？』
『会。』
『那你觉得昨天大家那样关心你是为什麽？』
『······因为我听不到。』
『当然不是！你怎麽会这样想？那是因为大家把你当成朋友啊！我跟兰兰她们那麽关心你，也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
『我和你不一样，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把我当朋友，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大家只是在同情我呢？包括你搞不好也是······』
写到一半，夏子渊却突然停住笔，垂下眼眸，拿出立可白将这句话涂掉，他不想写出这样的话伤害李敏，他需要冷静下来。
於是许久後李敏才拿到夏子渊的回答：『我知道了。』
差点没被夏子渊气死，想也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李敏鼓着脸颊，将纸收起来，盘算着等下下课要怎麽收拾他，想了一下很快有了主意，李敏拿起另一张空白的纸开始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