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又开始流血了。」
杂乱的卧室几乎快被书籍淹没，孩子们自发性整理过後勉强清理出一个空地，然後全部像是做错事的样子惶恐不安的站在旁边，看着年轻的军医在那躺在床上昏迷的少年身上查看。
床柜上摆满了一堆医疗器械，旁边托盘上还被丢了一堆沾满鲜血的纱布。
「这到底是…」大皇子抿着唇，久久才说出这句疑问，只是无论怎麽问，眼前的军医也不可能瞬间就给予答案。
军医带着手套，拿着器械在少年纤细的脖子上摆弄着，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是什麽也没有发现，唯独不断渗出的血水，表明着这一圈确实就是无法癒合的伤口事实。
「三殿下，真的对於男性有很大的厌恶感。」军医受挫的把器械丢回托盘上，深深地叹了一口粗气「这十几年来，到底发生过什麽事情？」
大皇子站在床边不发一语，手却是颤抖的握紧，对於自己身为兄长却无法照顾这最为弱小的弟弟，而且在众多孩子中，他们是难得的亲兄弟。
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明白，无法保护所有身边所在意的，那麽他根本没有资格作为哥哥。
亲生的弟弟在自己面前笑着、打闹着，有时候会故意呛人装神经，似乎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开心，但是另外的一面，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自卑与痛苦的秘密，一人承担。
「而且我发现三殿下身体很差啊。」军医稍微按压少年的胸口：「他好像有後天发病的心脏病。」
「什麽意思？」
「很可能是曾经药物中毒过吧？或是成瘾过什麽东西。」军医帮少年盖上被子，却也很小心的不去触碰少年光裸着的皮肤「再来就是三殿下似乎有很严重的心智耗弱、後脑重创…然後他这半年是不是都没睡觉啊？感觉有梦靥缠着。」
军医比了比房间内的摆饰，大多镜子类的都反过来面向墙壁，尤其是等身镜的下方有被撞成蜘蛛网状的痕迹。
「这大概是用头撞的，殿下的身高如果是坐着的话也符合。」军医比了比样子，接着又摇摇头：「这样痛苦的病人我都会建议吃点精神抑制的药。」
「…本皇子会查出来的。」大皇子怒意无法遏止的让全身颤抖：「让那些人…」
站在孩子堆里的褐发少年，泪珠在眼眶里无限打转，最後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心脏揪着又酸又痛，他那时候为什麽不完全相信着，就算是他也该明白的，那个笑容满面的人，绝对是不会伤害身旁人的…可是他，他却一出口就是一个质疑，却还用着受害者的角度去问。
他一定很受伤，一定…
少女不发一语，她看着自己手上水蓝色的魔法小棍，刚刚在校场上，不论自己怎麽施术、不论自己怎麽逼着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却仍然没办法让那时候的金发少年止住大出血，那时候金发少年的白色衣装整个被染上鲜艳的色彩，止不住、停不住，自己在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何，沉重的痛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骄傲的自尊也开始剥落，就要以为那个容许自己任性的高贵少年就这麽死在她的手上…
少年少女们站成一排，沉重的气氛惹的红发少年暴跳：「你们这是在干什麽！那家伙又还没死！他根本就像是蛮牛一样死不了！本大爷告诉你们，他醒来後绝对又会像是神经病一样活蹦乱跳！」
红发少年怒意的叫着，完全不管病人需不需要安静：「我们弄错了就是弄错了！既然错了我们就要跟他道歉，然後拚了命也要补偿他对我们的信任！即使他有秘密，在场所有人谁没有秘密？！你看我们刚刚，偏偏要挖人家的痛楚，等到人家吐血晕倒，才在这边哭、这边忏悔，有什麽用！」
「恩，就是！」少女双手握拳「即使三殿下曾经是什麽称号也不要紧，他好努力了！他比我们更加、更加的努力了！所以我也要更加精进自己，不然…不然要是他刚刚，他刚刚….」少女眼眶瞬间泛红：「我不想要他死…」
所有的少年少女们哭着说着，虽然是一片感人宣言，但也把整间卧室弄得闹哄哄，军医在听见昏迷的少年非常不舒服的呢喃，眼皮抖动，转头就怒气的骂：「全部滚出去！是不想让三殿下休息了事吗？！」
一阵喧哗，几分钟後的满是宁静，少年少女们的离开让卧室空旷了不少。
军医无奈地叹气，转头就看见尊贵的大皇子殿下扶着半睁着眼的少年靠躺在枕头，少年无神采的眼眸，透着淡淡的青灰，皮肤苍白无比，刚刚的触摸完全是冰冷到不行。
「三殿下...？」军医试探性地叫了一下。
「…」少年像个木偶，一动也不动。
「够了，就先不要问了。」大皇子制止军医想要再进一步地靠近与询问，示意要军医先把东西收好带走，留他与弟弟一个安静的空间。
军医理解的点头，比起外人朋友，失去母亲的亲兄弟应该才是最好谈心的对象，所以赶紧将器材收一收，轻轻带上房门离开。
空气像是凝滞了，大皇子却是无所谓的坐在床边，手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自己弟弟的金色脑袋瓜子。
过了许久，双眼无神的弟弟乾渴的说了话：「大哥…等您继位後，请您，放我离开。」
大皇子的手停顿了许久，少年也丝毫没有任何反应，耗尽了精神与力气，他脑袋有如糨糊，黏稠却找不到目标与方向。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把少年轻轻抱住：「哥哥明白了，我答应你。」
答应让你不再被国家、责任与痛楚的十年束缚。
乄
我龟缩在卧房内已经有一个星期。
一头金色长卷发，身穿着常服的少女，拿着书在床边坐在椅子上，轻轻的念着历史给我细听，我却是听的昏昏欲睡，脑袋发胀很不舒服。
「三妹…不要念了，我好痛。」我摀着额头靠躺在枕头上，旁边的床柜还整齐的摆满许多炼金的笔记，黑道发亮的墨水瓶也在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洗礼下，闪闪发光。
「好的，三皇兄。」少女轻声细语，阖上厚重的历史书本，起身将之放进木制的书柜之中。
这是莉蓝，也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水之祭师，不过从小就被水之神女养在身边，至今很少出现在皇宫周边，只是这一次因为大哥的请求，让莉蓝离开水之神殿，专门照顾我这个，明明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却硬要继续龟缩在房间的笨蛋哥哥。
「莉蓝…」我有气无力地装着病弱，其实只是懒的讲话，但是觉得不讲又不行：「你这样会耽误到你的事情吧？我已经好了差不多了，可以自己做事情，所以你还是回去水之神殿比较好吧？」
「没关系的三皇兄，祭师的训练并没有像骑士们那麽苛刻。」莉蓝拿起梳子走到床边，然後爬上床伸手帮我梳着乱糟糟的头发「大皇兄说，多梳头按摩头部会让头比较舒服喔。」
「恩恩…恩…」我眯着眼睛一脸舒服样，美女梳头果然是种享受…我发现我的心智快要回不去了怎麽办？！！
莉蓝垂着眼眸，专心的一下又一下的梳着我那长度到腰间的金发，莉蓝并不是个很喜欢说话的女孩，却是像我原本世界那边的白衣护士，只是我缓慢地想起，米耶曾经说过，莉蓝并不是专修治疗，她努力的方向却是神女。
神女，是用这样选择的吗？还是说就像小说漫画那样，找到适合的继承人，就把源源不绝的力量继承到下一任身上？感觉好中二啊。
「三皇兄，你在想什麽呢？」莉蓝声音轻柔，感觉就好像一团云朵轻飘飘的。
「呵呵…没啊，我只是想说，妹妹是要继承神女的，但是神女是怎麽继承的阿？」
「这样啊。」莉蓝轻轻抓起我脑後的头发，拿了蓝色发带束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其实也没有很特殊，是由莎莎神女来选择的。」
莉蓝坐在床边，温柔的笑笑：「莎莎神女，在每年的武神祭中，都会亲自在水之神殿做占卜，而在我出生那年，莎莎神女就占卜到下一任神女诞生，而六年後我又刚好觉醒为祭师，所以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喔喔，原来如此！」我明白的点头，这个世界神根本万能：「可是妹妹，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好像跟你同岁欸！不过我大你三个月，哈哈！」
我笑嘻嘻的看着莉蓝，却没看到莉蓝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与惊醒，我用力的伸懒腰想把龟缩期间的筋骨酸痛伸展开来，然而莉蓝却忽然靠近我，我瞪着双眼跟莉蓝大眼瞪小眼。
「干…干嘛？」
「请问，三皇兄在这几年有发生过什麽事情吗？」
「发生什麽事？」我疑惑的回答：「倒是发生的挺多的，你没看到我这几年疯狂自虐吗？」
「不是的，是关於水的事情。」莉蓝非常认真的看着我：「这事情攸关重大，还请三皇兄好好仔细想想。」
「…啊？」我皱眉，搅尽脑子拼命思考：「水啊？我也不知道啊，被弃屍在水里差点溺死、被米耶疯狂跟踪跟性骚扰、黏在身上拔不下来的艾希尖兵、隔宿露营时候神殿委托的任务…」
「原来那时候那只脾气最凶的艾希尖兵不见了，是跑到三皇兄这边来了？」莉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莉蓝只注意这个，但是我也是点头附和：「牠真的超凶，但是安静下来时候，撒娇讨抱抱的样子倒是挺可爱。」
我看着莉蓝忽然沉默不语的沉思，我仔细左右想了想，忽然一个很可怕的想法窜起我整个身体：「莉蓝，神的代言人没有男性吧？」
「…」莉蓝眨眨眼，忽然大口松了口气：「是呢，我忘记了，几百年来都没出现过男性神的代言。」
「所以莉蓝不要想太多，我可是觉醒成为骑士欸！与神的代言什麽完全不搭嘎的！」我严肃的点点头，镇重的搭着莉蓝的肩：「所以哥哥我是不会抢你的位置的！当骑士还没什麽，可以到处乱跑很爽快，我才不要当什麽祭师魔法师，整天冥想冥想，无聊到乾脆拿条绳子给我上吊还比较快！」
「在胡说些什麽啊。」莉蓝摀嘴失笑：「不过三皇兄倒是真的太活泼了。」
「是吧？我可是要把我的精华完美的耗在这一生了！」
「噗。」莉蓝忍不住发出了一个笑的单音节。
「不过妹妹，我一直觉得水之神殿跟赛克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欸。」我整个歪头晃脑：「以前没觉得，可是自从能力龟速上升後，我总觉得好像赛克的水缺少了什麽。」
莉蓝平静地看着我，然後低声回答：「是阿，三皇兄，的确是这样没错。」
「呃…你还好吧？」我有点担心的看着忽然平静下来的妹妹。
莉蓝却是忽然站起来，忐忑不安地看着我：「三皇兄，早在五年前，莎莎神女与水之母石，在那年忽然消失无踪。」
「欸？」我瞬间脑袋整个当机。
「三皇兄，只有血缘最为接近核心的赛克之子，才会感觉到的…」莉蓝满眼复杂的看着我：「就连大皇兄都没发觉，为什麽三皇兄你可以感觉的那麽清楚…你…你…」
你不是废材吗？
我定眼看着莉蓝，看着她抿着嘴不喜地看着我，我垂了垂眼眸，心想果然，所有的兄弟姊妹待我如此，这样霸占着皇子而没有功勳的位置，谁也会难受与不服气的。
「莉蓝。」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我没办法说我将来会多有成就，大不了就不要做皇子，降成王子我也是心甘情愿。」
莉蓝的表情瞬间变的惊惶：「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而你们如果一开始就讨厌我，那大可以直接说，不要故作姿态跟我要好。」我平静地打断莉蓝的话：「我宁愿孤单到老死，也不要有这种人围绕在我身边，不只麻烦，更是讨厌！」
莉蓝慌忙地想握住我的手，我伸手一挥，啪得打开她那细白皮肤的小手：「我也最讨厌你这种小白花的样子，比起爽朗的米耶，你根本自尊的令人厌恶。」
「我是你的妹妹啊！」
「不同母亲才不是我妹妹！」我怒斥回去：「这是最简单的反驳方式，但是更深层的意思是有血缘却互相猜忌伤害，伤心难过悲哀无比！」
我伸手一比卧室的房门，看着眼眶打转着泪水眼底却是愤恨的娇小妹妹：「出去，你把我房间弄脏了！」
所以我讨厌高位！我讨厌这样的地方！没有真正的亲情，一切都只是利用！
屁话的世界，该死的社会，已经混沌污浊的生物之心，互相伤害利用，自相残杀的种族，见鬼的高等生物，我已经不抱予任何期待。
「待我如亲人的，我才会待他如亲人。」
也只有这种，在深深伤害後，才会让我悲嚎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