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胖了?我不觉得。」费戎对我说话的语调,没有任何迟疑。
好像他真的是这麽认为,也不存在任何的歧视。如果,这个社会的每个人,跟他一样就好了。
「我给你看我以前的照片。」我掏出手机,从云端翻出高中跟哥哥们的合照,「我是做了胃缩减的手术,还有认真运动、节制饮食整整两年,才瘦到这个样子……当然,我现在也不算瘦啦。」
费戎接过我的手机,垂眸沉静地看着。
「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以前的我,长这个样子。」当初把一切事情公诸於世後,有一部份的网友认为,我长成这样活该被欺负,抑或是像我这样的人,被欺负也不足为奇。
看着那些留言,真的……真的很受伤。当然,胖与瘦在没有生病的情况下,是可以被控制的。但人类为了要求旁人符合自我审美,为何非得要用这样极端的手段呢?
「还有……阿戎。」见他迟迟不回应,我继续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你也知道,我有三个哥哥。他们非常保护我、照顾我,有时候可能会成为我们谈恋爱的小小阻碍。可是,因为他们养育我的恩情,加上我对他们的亲情与依赖,无论如何,在大原则上我是不会忤逆他们的。」
换句话说,如果哥哥们要我早归,我就会早归;如果哥哥们要我大学毕业後才能跟费戎同居,我也会照办无误。
「嗯,我明白。」以为他多少会反弹,结果他的反应平静如水,毫无波澜。「你不必担心,我与你交往是为了与你谈恋爱,不是逼你为我掀起家庭革命。」
「那你都不会觉得很烦吗?明明我不怎麽--」
「你很好。」打断我的自我批评,费戎将手机还给我,「如果我有妹妹,我肯定和你哥哥一样,处处防范、小心,担心有人染指我妹妹。当然偶尔会受到限制,不过你值得被尊重、被保护和被珍惜。」
我咬着下唇,泪水堆积在眼眶,强忍着不让它们掉落。体会过深刻的爱,就无法承受被冷落的痛苦。
「我知道你在高中,受了很多苦和责难。有关於你被霸凌的事件,於我回到国内,准备升学的那年,透过报章媒体得知一部份的内容。」费戎是台俄混血儿,直至高二都在俄罗斯就读。随着他父母的工作调职,高二升高三的夏天回到了台湾。
那段时间,我的哥哥们正为了我奋力抗争。他会看过有关於我的相关新闻,我也不觉得奇怪。
「现在不说开,可能以後你的心中都会存有疙瘩。我,费戎,不会觉得过去的你恶心、丑陋和哪里不好。你就是你,是吃饭很可爱,像小仓鼠的高品瑜。因为我没有经理你所经历的一切创伤,也没有陪你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所以我没办法说:『我理解你的痛苦。』这样的发言实在太草率了。」我们站在重型机车的左右两侧,互相对望,尽力想把隐讳、难以开口的话都说个明白。
霸凌,好似是把人的脑袋硬塞入水里,令人窒息、难以呼吸,甚至连单纯求救都难以做到。
始终会在承受的过程,反覆地询问自己「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是不是我小题大作?」、「是不是我哪里真不够好?」和「是不是我本来就该被讨厌,该被这蛮横地对待。」
可当我承认这些问题,承认「是我太敏感」、「是我小题大作」、「是我真不够好」和「是我本该被讨厌,被蛮横无礼地对待」时,我发现连我这个人,都没有待在这世界呼吸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