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說魂.凝生卷 — 章肆 ‧ 婆娑(5)

正文 說魂.凝生卷 — 章肆 ‧ 婆娑(5)

彷佛是冥冥中所注定一般,十年後他们之间的线会再次缠绕在一起。毕竟在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後不久,江离便给一个大户人家收留为继子,连一句亲自道别也没有便消声匿迹了。即便在林素芷成亲时意欲寄给他一张喜帖,让爹娘送去的飞鸽也是杳无音信。

既然他过上了富贵安逸的生活,自是再好不过。而且爹说了,那大宅里的夫妇不愿跟他们这等平凡人家有任何牵扯,任何想联系的躁动心思只能无声敛起。

直至那股黯然失落竟萦绕她好一段岁月方渐渐平缓下来。

一晃眼十年如白马过隙,她的生活平静无波,却也幸福知足。唯一的遗憾是她尚没能为相公诞下儿女,所幸唐清并没为此离弃自己,甚至事事鼓励将就她,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是年二月,唐清因长年的酗酒染上急病,此後遍访名医也没能找到医治良方。立秋一过,他却没能熬过去,留下一家子的老弱妇孺,英年早逝。

整整三个月,在满街丧乐纸钱的渲染下,又忙於操持家业的後续和安抚公婆的伤痛,林素芷已是筋疲力尽,夜不成眠。

漫无生趣地撑到了翌年的秋叶满城,一早出外添置冬装的她拉了一马车的布匹回唐府,才惊愕地发现屋里多了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正和公婆一起有说有笑地用着晚膳。

而那个男子,不作他人,虽长相完全不同,可外形打扮、言谈举止与唐清同出一辙。更诡异的是,公婆竟是频频挟菜给他,还亲昵地称呼他作「清儿」!

「你是谁?为何到这里来假扮我相公?」她愤怒地冲上前扣住男子捧住饭碗的右手,迫使他转向自己这边解释眼前的荒诞。没想到,这人竟是连唐清是左撇子的举措也学得一模一样!

男子却是一脸惊讶、欣喜又夹杂着迷恋的复杂神情,良久望着她不作一语。身旁的唐老夫人倒是耐不住性子,疾言厉色地斥责她道:「素芷!你这是对自己的相公在做什麽?你给我回房!」

「娘,您看清楚,他不是阿清,阿清已经死了!」她含着泪摇着婆婆的肩膀,即使这是个难受的事实,也不能自欺欺人,任由他人去取代唐清的位置。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林素芷的侧脸上,唐老夫人怒不可遏地指着门扉:「你给我住嘴,我不想看见你,立刻给我滚出这屋子!」

林素芷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後小步跑了出去,江离安慰了唐清的双亲一阵,也跟着出去寻她了。最後他在唐清房间前的庭院里找到伏在石桌上啜泣的她。

他慢慢地趋前,每一步的踏前,心中的悸动便更加深一分。默默地苦笑一声,只觉得天意弄人,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再遇上她。

他递过去一块手帕,娓娓道来:「少夫人不用花费唇舌了,唐老夫人对『唐公子被借屍还魂到我身上』一事深信不疑。但你也不必过於担心,我的目的并非骗财,相反地雇用我的正是痛失爱子的唐老爷。他只需要我慢慢开解唐老夫人,让她逐渐走出这段阴霾。」

这时,林素芷方抬起首,只见手帕上的绣花甚是熟悉,也没有伸手接过,只用衣袖抹去眼泪,开始正眼瞧他:「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呵,恐怕你早就不记得我了,素芷。但那个曾经寄住在你娘家一个月的男孩,你尚记得麽?」那一个月,曾经他以为会持续到天长地久,原来只是他一辈子的运气已挥霍在那短短的时光中。

「自然记得,不过这与你有何关⋯⋯你、你是阿离?」尽管印象有些模糊了,但她回想起十年前那张稚嫩又不服输的眉眼,在跟前这男子的脸上竟是如此贴合。

结果江离在唐府一住便是五个月,不仅让唐老夫人渐渐接受了唐清离世的残忍事实,更暗地里说服唐家两老放走林素芷,让她能堂堂正正地改嫁、不再背负寡妇这一名号。

而林素芷因着江离的介入,也想通了很多,不再郁郁寡欢,终日沈湎於往日的伤情中。在数月的相处里,不知是江离的一言一行装得太像唐清了,勾出她对唐清的深深怀念,或是自己耐不住寂寞而移情喜欢上了江离,可无论是哪一个,也只能苦於自己的身分无法面对。

让这一切平衡打破的还是在江离走的前一夜,林素芷本来打算好好地为他饯行,便带了两瓶珍藏的陈年佳酿和他一起谈心道别。可杜康一两杯下肚,不胜酒力的她竟愈说愈伤心,连续地又多喝了七八杯,发生了後来她失贞败节的事⋯⋯

随後的半年,她一直在回避江离。即便公婆曾明说愿意以一封休书放她自由,可做出如此失德之事,她始终感到对不住逝去的唐清。後来她听说江离又重新回到以往脸谱师的作坊,也偶尔会接装扮他人的生意。只是,他已不再徘徊於唐府的门前。

这才知晓,他该是对自己放手了。本该如此的事,为何她在看到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姿态、挽起他人的手臂穿越过街巷时会那般心疼,差些便忍不住想拉走他、拆掉他发上的珠钗。

只是她没有任何身份对他这麽做,背叛了唐清已是无可原谅的罪孽,又无法断绝自己想见到江离的念想,最後只得收拾一身行囊,收下唐家的休书,到宝莲净苑出家为尼。

「这就是你要来出家的缘由?」慕莹生轻呷一口香片茶,冲散千层糕在唇间的甜腻感,方松开轻皱的双眉,淡淡地道。

林素芷轻轻颔首:「我知道这对阿离不公平,可我毕竟是⋯⋯红杏出墙,对不起阿清,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唐夫人,这也不能全怪你呀。而且唐家已经休了你,你就是自由身,便可以选择和江公子一起了!」连枝听罢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真不懂为何林素芷还要牺牲下半辈子的幸福呢?

慕莹生默默地从包袱中取出三枝仅有手掌长的金色追魂香,递给林素芷:「既然你的心结在於唐清,为何不亲自问一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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