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小耽搁之後,隔日我们顺利来到了梵空禅院。
本就是许多侠士会来挑战的秘境,如今又逢皓天君选传人,怎不叫诸人跃跃欲试?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尤其,稍加打听之後我们才知晓,剑圣留下双雄剑意供人磨练参悟,所以连不使剑的侠士也往这里来凑。
「哎,方盟主该愁死了!人都往这里来,他那里不知道能使唤的人足不足够?」酒瓶批评道。
我默然同意,这确实不是个选传人的好时机。
只不过,武林前辈此举必有深意,许是我们无法体会,不解其意罢了。
我们引颈探看,看着原先静谧的禅院人声鼎沸,小沙弥小和尚们忙得团团转,不时被武林人士拦下来问两句,还得耐心回答安抚。
酒瓶观望一会儿後,转过头道:「算了,姊就不凑这热闹了。」
我松了口气,因为我还是不大喜欢挑战秘境。
嗯,师父相邀另当别论。
「如此,该如何寻找玄英?」我忧虑地看着人山人海。
酒瓶却理所当然地说:「问哪!咱浩气盟少盟主的芳踪,那妥妥是所有人暗搓搓盯着的。大师你在这等会儿,别乱跑,我去找丐帮小夥伴打听打听。」
……我果然还是经验太少了。
「阿弥陀佛,劳烦了。」
我们并没有进到供来客暂居的外院,所以我依然等在墙外巨石边,目送丐姊俐落地翻墙进去,在诸人投来的目光中坦荡荡地走过。
视线稍转,从我这里能够看见另一边的院子有不少天竺僧、一刀流打扮的人,他们在院中吃酒吆喝、比武大笑,态度自然,倒像是主人一般。这一头,则有不少中原人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番僧番人,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外族人。在这敏感的时节里,他们遍布大唐各角落,中原人想不怀疑、不提防都难。
只是,当我亲眼瞄到一个落单的浪人遭到偷袭,三两下就死在角落时,难免还是一震惊悚。
为这江湖的残忍感到惊悚。
我就默默看着一刀流的人发现自己人被杀後,也不闹不叫嚣,只是相互低声劝道「忍」,这便一起把死者草草埋葬,埋葬在十七八个土丘之旁。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更加确定了观心小师父所言,他们果真另有阴谋,否则死了这麽多同门,怎麽能忍气吞声,只怕失了「客人」的身分被赶出了禅院?
此时不免为自己方才的惊悚惭愧,显然这江湖手段虽不光彩,但确实是为了大唐安好。
算了,不想了,思考果然不适合我。
突然,我感觉肩上被人一拍。
「司大哥?」
我被惊得回过头,却见毛毛偏着头一脸惊喜,方才拍我的手还没收回。
「真是司大哥!我果然没认错。」他露出大大的笑,带着七分灿烂三分憨,一点不见以前的忧郁和阴影,连带着让我心情都舒缓几分。
「阿弥陀佛,许久不见,毛毛心境修为皆大有精进,可是有所突破?」我难得敏锐地察觉他的变化,不免柔下眉目,欣慰相问。
毛毛一听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道:「啊、被司大哥发现了!真有那麽明显麽?」他眼神却是闪闪发亮。
我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贫僧观施主容光焕发、印堂发红、神采星流、眉目含情,定是有所机遇冲破心结,与情缘关系有所进展,是以格外开朗豁达;而步履轻盈、气劲充沛、马尾高挺,显然昔日心中阻碍一旦畅通,这便领悟了高深武学,是以浑身气息通达。敢问施主,贫僧所言对或不对?」
毛毛被我装模作样的说词给唬得一愣一愣,「欸……算、算是吧……」接着他看到我眼中好笑才猛然醒悟,笑着抱怨:「司大哥你什麽时候也学神棍那套了?我以为你挺正经的。」
我笑了几声,「你司大哥要去骗人道行还差得远些,也就逗逗你还行。」顿了顿,「说回来,毛毛你怎麽在这里?可有进去禅院挑战?」
「说来也巧,我才刚从禅院出来。只是绕开了人群,从後山偷偷下来,正要翻墙回到借居的客房。不然、不然那些侠女侠士有时候太过热情,我光想到就有些发怵……」
看他一脸心虚,余悸犹存,我不禁想到酒瓶曾情绪激昂地说过:「说到『男神』,姊不知道中立人士的想法,但是有哪个恶人与浩气弟子的男神不是两家少爷的?我告诉你啊小和尚,你别看浩气盟讨厌恶人谷,不少妹子兄弟对你们少爷的高冷那是又爱又恨。」
另外阿九师兄也曾别别扭扭(许是轮到这人格值班?)地承认,穆玄英孬是孬了点,但谁教少爷就挂记他一个小夥伴?那穆玄英看久了也算是个难得的自带英气爽朗的人物,有让人不自觉亲近想关心的亲和力,不怪他们少爷陷入了少年时的梦里十几年。
虽然,这可能是在归凡师兄一个劲唠唠叨叨玄英的好之後,阿九师兄勉强跟去偷窥後改观的结果。
「我还道你早习惯了这般热情。」
毛毛小小抱怨道:「我总疑惑我哪里值得大伙追捧?明明雨哥那样的人物才像是我心中的江湖中人……」
「若说小雨是江湖中浪荡不羁、孤高自在的代表,你便是这一代人眼里安定人心、浩气得展的标志吧?自在逍遥,浩气长存,你们两兄弟都是教人倾慕的主。」
毛毛这腼腆的孩子被我一夸便臊得有些局促了,尴尬地又爬了两下头发,这才转移话题道:「那、那司大哥你怎麽来这的?可是来挑战秘境?」
我摇摇头,「原是寻我师父前来,听闻你来到此处,想着见见故人,问你安好,便找上来。想不到我同伴才去打听你下落,我却在这『守株待兔』着了。」
毛毛眼中有着动容,「这多年来,司大哥总是关照我和雨哥。」
我连忙故意道:「我这不是藉着一点故乡情谊,行八卦之实吗?无八卦非江湖,多少人吃瓜等故事?」
毛毛被我逗笑,摇了摇头,主动给我说道:「我半个月前才离开马嵬坡,离开护送皇帝的队伍,被──呃、我不方便说出名字的前辈找来参与此番挑战。」他投给我一抱歉的神色,继续道:「第二道试炼原是心魔劫,只是换成了剑圣留下的两道剑意。我藉由参悟双雄剑意获益匪浅,只是心境原有症结,此时更加跟不上修为进境,是以又落入了心魔纠缠。」
他说,那两道还未被参透的剑意化作小雨的冷漠模样,与他交上了手。
猝不及防之下他打得狼狈,再加上不知这是心魔来袭,以为是小雨终究放弃了他,偏偏挑他修练之时来了结过往,一时竟有些悲伤难忍,心绪大乱。
然而,就在他处下风时,听得「某前辈」出声指点他,喝声提醒他的大侠梦、提醒他的浩气长存、提醒他别被区区幻境困住。
那时让他彻底醒悟的不是对未来实现行侠仗义的抱负,而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一直活在作茧自缚的幻境里,生生把自己逼得可怜又可悲。
事实上,小雨待他从未改变,浩气与恶人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和缓,可他偏偏固执地把人拒之心门外,偏偏把世道想得险恶,却一直没有勇气做到「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
可事实上,是他让他的雨哥独自面对虎狼,孤行江湖。
「总之,想开之後我就把心魔宰了,并藉着那股豁然开朗领悟了剑中玄妙,误打误撞精进了心境与修为。」他眼中闪着光芒,看着我认真道:「司大哥,几年前在南屏山的我蠢得可笑,竟然以为对雨哥的感情能说断就断,结果单方面地伤他误他。好在雨哥向来比毛毛强大,始终没放弃我,现在毛毛也要奋起直追,再不推开雨哥啦!」
说完,他脸一红,却坚决道:「就、就算雨哥对我只是兄弟之情,我必然也要让他喜欢上我!」
我欣慰地看着当年蜷着身体、把世界拒之於外的是少年,终於能很大方地说出自己对小雨的情感与渴望,一时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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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夥伴痛骂过「不喜欢下本但是师父随便问贫僧随便答应」#傲慢